然而，“锐锋”集团内部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年一度的公司年会正在宴会厅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璀璨的水晶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香气、悠扬的音乐以及人群嗡嗡的谈笑声，驱散了所有寒意。
林悦然站在略显拥挤的宴会厅角落，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的橙汁，有些局促地打量着西周。
她身上穿着为了这次年会特意购置的小礼裙，浅杏色的及膝裙摆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清秀的脸庞上略施粉黛，明亮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安静。
对于她这种入职刚满一年的普通职员来说，年会既是福利，也带点微妙的社交压力。
部门里的同事大多三五成群，聊着业绩、股票或者公司八卦，笑声阵阵。
她也尝试着融入，但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或许是她天性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倔强和慢热，让她在这样纯粹的社交场合里，总显得有些放不开。
“悦然，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发呆呀？”
一个活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同事王丽丽顶着一张圆圆的、笑容满面的脸凑了过来，短发显得格外精神，“走走走，去那边，刘经理他们都在，听说大老板一会儿也要过来敬酒呢，混个脸熟！”
林悦然笑了笑，婉拒道：“不了，我有点渴，先喝点东西。
你去吧，玩得开心点。”
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王丽丽撇撇嘴，嗔怪道：“哎呀，你就是太文静了！
年会嘛，就是要热闹！
那你先歇着，我过去啦，有事叫我！”
说完，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又飞回了热闹的人群中。
看着王丽丽的背影，林悦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更习惯观察。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靠近主桌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周以琛。
即使是在精英云集的“锐锋”集团，周以琛也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裹在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里，身姿笔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侧脸线条冷峻，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是集团总部空降过来的项目总监，据说背景深厚，能力极强，但也以性格冷漠、难以接近闻名。
林悦然只在几次大型会议上远远见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那双眼睛扫过人的时候，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她对他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和她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正当她的思绪有些飘远时，刘经理那颇具辨识度的严肃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小林？
正好你在这儿，快，帮我个忙。”
林悦然赶紧回神，看到顶头上司刘经理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好几杯斟满的红酒，一脸焦急。
刘经理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性，穿着永远一丝不苟，性格严厉苛刻，但业务能力出众，对待下属也算公正，只是要求极高。
“刘经理，您说。”
林悦然立刻站首了身体。
“我这边临时要接待几位重要客户，实在走不开。
你帮我把这几杯酒送到主桌那边去，就放在空位上就好，千万小心，别洒了！”
刘经理语速很快，不由分说地把沉甸甸的托盘塞到了林悦然手里。
“啊？
好的，经理。”
林悦然下意识地接住托盘，心里微微一紧。
主桌？
那不就是公司高层和重要嘉宾坐的地方？
周以琛好像也在那边……托盘比想象中要重，高脚杯里的红酒液面微微晃荡，映着顶灯的光芒，像一团团流动的暗红色宝石。
林悦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端稳，朝着主桌的方向慢慢挪动。
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酒杯，生怕出一点差错。
周围都是人，谈笑风生，她不得不时刻注意避开可能突然转身或者后退的人。
眼看就要接近主桌了，她甚至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比别处更显沉稳的交谈声。
她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加快脚步——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不知是谁在旁边嬉闹，突然撞了她手肘一下！
力道不大，但在她全身心保持平衡的情况下，这一点外力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哎呀！”
林悦然低呼一声，身体猛地一歪，手中的托盘彻底失去了平衡。
时间仿佛被慢放。
几只盛满酒液的高脚杯优雅地倾倒、滑落，暗红色的液体泼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瞬间压过了周围的音乐和谈笑。
整个宴会厅似乎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林悦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狼藉——碎裂的玻璃碴，以及那泼洒开的、如同鲜血般的红酒，绝大部分，都落在了一个笔挺的深色西装裤腿和光亮的皮鞋上。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撞入眼帘的，是周以琛那张冷峻到极点的脸。
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低头看着自己狼藉的裤腿和鞋子，眉头紧紧蹙起，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凝着寒冰。
那冰冷的视线随后抬起，落在了林悦然惨白的脸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能听到红酒滴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林悦然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滚烫得吓人。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窘迫、尴尬、害怕、自责……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对、对不起！
周总监，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撞了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无伦次地道歉，慌忙从旁边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就想蹲下去替他擦拭。
“不必了。”
周以琛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温度。
他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眼神里的厌恶和不耐几乎不加掩饰。
他的助理立刻上前，低声处理着现场，并示意服务员过来清理。
周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悦然背上。
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里还捏着那几张毫无用处的纸巾，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啧，悦然，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吧！”
王丽丽不知何时又挤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到，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周总监这套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这下可怎么办呀？”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林悦然看到周以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对助理简单交代了一句，便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我……”林悦然站在原地，徒劳地伸了伸手，最终无力地垂下。
委屈和难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有些发酸，但她死死忍住了。
刘经理闻讯赶来，看着一地狼藉和周围人的反应，脸色很不好看，但碍于场合，只是压低声音对林悦然说：“行了，别杵在这儿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先回去坐着！”
林悦然咬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在一片或同情或看热闹或鄙夷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回自己最初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刚才的热闹和欢乐仿佛都与她无关了，她只觉得周身冰冷。
年会的欢乐气氛依旧持续，音乐再次变得高昂，人们继续谈笑风生，仿佛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林悦然知道，不同了。
她不仅搞砸了经理交代的任务，恐怕还在整个公司高层面前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
而最重要的，她似乎彻底得罪了那位以冷漠闻名的周总监。
那个高大的、冰冷的、带着明显厌弃离开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眼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