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的腰间悬挂着一把短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一看就是一直在外面游荡很久了,看她的年纪,应当是无忧无虑的时候,而她的脸上却满是惆怅,似乎有许多忧愁,眉间心上,都一览无余,无法回避。
这名少女姓谭,单名一个琳字。她一马一剑,只身漫游,原本是想借此排遣心中的愁闷,哪知道酒入愁肠,愁上加愁,而在这名山山脚下游历,一般也是愁闷更甚。
河南的女月山山势雄俊,山道就像一长条宽大的石阶,规模宏伟,工程也着实不小,那都是不晓得多少年前,某个皇室为了临幸南林寺而开凿,共计长度约有十余里。谭琳骑着瘦马委折而上,看到对面的几条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再俯瞰群山,就像看待蝼蚁一般。顺着前面的一个山道,转了一个弯,远方看到一堵黄色的墙石,青碧的瓦砾,好大一座 寺庙,映入眼帘。
谭琳望着这延绵不绝的屋宇,出了一会神,心想,南林寺一向都是天下武学的源头,之前各位前辈在昆山比武,比武之中并没有看到南林寺的高僧参加,难道是这南林寺里面的人,对上次比武,并没有什么绝对取胜的把握,生怕输了,而折损了南林寺的威名吗?或是因为里面的高僧,都修为精湛,各种名利的心思都已去除,武功虽然极高,但不屑与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一较高下吗?
谭琳从瘦马的马背上下来了,慢慢的朝寺庙前面走了过去,只见树木森森,荫着一片碑林。这些石碑一大部分已经毁损了,上面的字迹什么的,看也看不清楚,根本不晓得写的些什么,看来是有些年头咯。心想,刻在这石碑上的字,不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怎么会磨灭呢?然而尽管如此,刻在石碑之上,也总有磨灭的一天,若是刻在人的心上,就难说咯。转头看到一块大石碑的上面,刻着敕赐南林寺寺僧的御礼,嘉许南林寺立功平乱。碑文中说这位帝王贵为泰王的时候,带兵征讨某个反贼,南林寺和尚那时候投军,立了战功,其中还有最出名的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中间,有一人还被封为大将军,其余的人都不想做官,该帝王各自赐了一件袈裟。谭琳一边看,一边想象着,这南林寺在老远很早的时候,功夫就已经名驰天下,这几百年来更是精益求精,而眼前的这座寺庙之中,应该是卧虎藏龙,不知道有多少得道高僧。
谭琳在外面,也不知道漂了多久,今天终于到了河南,想起南林寺里面,有一个僧人是自己朋友的一个好友,之前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这位僧人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还曾经托着一个人送来了一件礼物,虽然从来没有与这位僧人见过面,但也可以去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会有朋友的踪迹,所以这才到南林寺来……
而正在自己想象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铁链当啷之声,好像是有一个人在念经,前面一大段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后面好像是在说:“因为爱而产生的忧愁,因为爱产生的苦楚,如果离开了这个爱的人,也许就没有忧愁,更没有什么烦恼了。”谭琳听到这几句,也是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自己,然而,再听的时候,只听到铁链拖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谭琳自言自语的说:“我要问他,怎么才能远离于爱,怎么才能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然后随手将马儿的缰绳往树上一绕,随着声音,走了过去。只看到这片碑林的后面是一片树林,树林之后有一条小路,里面有一个僧人挑了一对大桶,正在慢慢的往山上走去。谭琳也快步跟了上去,走到距离这个僧人仅有十来丈的地方,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僧人挑的是一对大铁桶,之前还以为这是普通农户用的木桶,而这铁桶也是寻常木桶的两个大,而那僧人的身上,都挂满了铁链,貌似是在这里受刑一般,走路时,脚上的铁链拖地,不停地发出声响。而他挑的这一对大铁桶,一个可能就有百来斤左右,若是装满了水,岂不是更重?谭琳连忙叫道:“大和尚,请留步,小女子有些问题想向您请教一番。”那僧人回过头来,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惊讶。原来这位僧人便是绝近,好像在几年之前,谭琳和他在昆山山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谭琳晓得他,虽然人比较迂腐,但他的内功深厚,不在江湖上任何顶尖高手之下,便说道:“我说是谁呢?这么眼熟,原来是绝近大师,请问您是在这里修炼吗?”绝近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勉强的笑了一下,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而,并没有说一句话,转过身去,便打算离开。谭琳看到后,也是无语了,说道:“绝近大师,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谭琳啊!”绝近大师,听到这话之后,又是回头一笑,点了点头,这次也是跟刚刚一样,没有说话,转头便要走。谭琳又说:“是哪个用铁链绑住了你的手脚?这样对待你?是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一个出家之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仇家的啊?”绝近左手伸到脑袋后面,摇了几下,意思就是说,让谭琳闭上嘴,不要再问了。
谭琳本来就是个机灵鬼,遇上这么奇怪的事情,怎么不弄个明白呢?就因为他摇了摇手,自己就不会追问下去吗?怎么可能。在绝近准备走的时候,飞步追赶了过去,想抢在他前面拦住他,哪知道绝近大师虽然全身戴着铁链,又挑着一对两百斤左右的大铁桶,谭琳尽管是快步追赶,也难以跑到他的前面去。谭琳这时候,童心大起,施展了家传轻功,双足就那么一点,整个身子飞起来了,伸手往铁桶边上抓去,不料,困手的时候,差了两寸。谭琳叫喊:“大和尚,有这样的好功夫,我就非要追上你不可。”但见绝近不快不慢的迈步而行,铁链在地上拖的声音,就像乐器所发出来的一样,绝近越走越高,直到走进了后山。
谭琳在后面追赶的气息渐急,仍然和他有一段距离,心里不由佩服,爹爹妈妈在昆山之上,早就跟自己说过,眼前的这位大和尚,武功极高,那时候自己自负的很,还不相信,现在见了一面,了解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爹妈根本没有骗自己,若是自己扛着个两百斤,能走几步就不错了,而这和尚,居然还上山了。看到绝近转身走进一个小屋里面,将铁桶中的两桶水都倒入那屋里的一口井里。
谭琳也是无语了,当时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在这里修炼,而现在他的一番操作,是太无聊了吗?将挑的水又倒进了水井里面,着实令谭琳想不通,遂叫道:“大和尚,你这是搞什么哦?挑水倒进水井里面干啥?”看到绝近的神色平和,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摇了摇头。
谭琳忽然有所觉悟,笑着说道:“难道你是在练一门绝世武功吗?非得这么奇葩?”绝近又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是猜错了。谭琳心里苦恼,说道:“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在念经,又不是嘴巴不能说话,怎么就故意不回答的我的话呢?”绝近又合十行礼,脸上好像有些愧疚之意,但是仍然不说一句话,随后挑着水桶,便下山去了。谭琳伸着头朝水井的井口朝下望去,看到井水清澈,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傻愣愣的望着绝近的背影,满心疑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对待自惑,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谭琳索性又是一番追赶,微微的感觉到自己心浮气躁,坐在了一旁,观赏着这周边的风景,这时候,自己基本上能听到南林寺所有的屋宇,但见这月女山层崖刺天,横着看就像摆着的各种屏障一般,这悬崖之下,风烟缥缈,寺里面的钟声,被风吹进了耳朵里面,令人心中烦恼忧愁顿时大减。又看了一会儿,心里暗暗的嘀咕着,这和尚既然不肯跟我说,我去寻找他的弟子问一下,不就好了吗?而这和尚的弟子又在哪里呢?于是,立刻走着小碎步,下山来了。想去找绝近的弟子来问问。可走了一阵,忽然听到铁链声响起,这绝近大和尚又挑水上山了。谭琳立刻闪身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心想,这绝近和尚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得一查究竟。
只听的这铁链声渐渐来临,看着绝近仍然挑着那水桶,这时候,和之前不一样的是,绝近的手里拿了一本书,全神贯注的轻声诵读。谭琳等到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突然猛的跃出,叫道:“大和尚,你看什么书来着……”绝近被谭琳这么吓吓,失声叫道:“哎哟,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你这小丫头。”谭琳笑着说:“你刚刚不是哑巴了吗?现在不装了?怎么就开始说话了呢?”绝近微微有些惊恐,向左右望了望,又摇了摇手。谭琳说:“你怕什么哦!你的武功这么厉害,害怕谁呢?”绝近还没有回答谭琳的问题,突然从树林中出来两个身穿灰衣服的僧人,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那个瘦且长的僧人呵斥道:“绝近,你不收戒法,竟然敢擅自开口说话,何况这人还是庙外的生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年轻女子。现在就去纪律堂那里去领罪去吧……”绝近听到后,顿时双眼失色,垂头丧气的,然后点了点头,跟在这两个僧人的后面。谭琳看到后,颇为震怒,吼道:“这天下之大,竟然还有不让人说话的规矩?要真是这样,那干脆也不要吃饭了,更不要穿衣服了。我是因为认识这样绝近大师,我自己跟他说话,关你们什么事呢?”那瘦长的僧人说道:“千年以来,南林寺向来不允许女子进入,姑娘请下山去吧,免得自讨没趣。”谭琳心里更是愤怒,说道:“女子怎么了?难道说女子就不是人吗?你们为什么要为难绝近大师?不但用铁链锁住他,还不许他说话?”那僧人冷冷的说道:“这是我们寺庙内的事情,便是皇帝也管不上,姑娘你又何必多问呢?”
谭琳怒道:“这位大师是忠厚老实的好人,我看你们就是欺负他人善,便要这样子折磨他。你们寺庙里的方丈大师呢?叫他们出来,我倒要好好的问问,你们南林寺到底讲不讲道理。”这两僧人一听,愣住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提及方丈大师,在这女子的眼里,好像方丈大师,就像是她的小跟班一样,说拉出来就拉出来,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直呼其名。
谭琳不知道,这两名僧人都是纪律堂大师父的弟子,他们两人也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在这里监视绝近,这个时候听到谭琳的言语莽撞,那瘦长的僧人呵斥道:“女施主若是再在我们佛门清修之地滋扰,那就不要怪小僧不客气了啊!”谭琳说道:“难道我还会怕了你这和尚?你们两快快把绝近大师身上的铁链给去掉,去掉的话,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否则我现在就去找你们方丈算账去。”那个矮和尚听到谭琳口出狂言,又看到她腰间挂着一柄短剑,沉着嗓子说道:“你把你腰间的兵刃留下,我们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快快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