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事变(又称七七事变)的爆发,犹如一声惊雷,标志着全面抗战的悲壮序幕缓缓拉开。
烽火连天,战云密布,整个国家被无情地卷入了一场漫长而惨烈的战争旋涡之中。
在远离硝烟弥漫的战场一隅,重庆这座山城虽得以暂时幸免于炮火的摧残,却也在悄然无声中经历着一场深刻的蜕变。
它宛如一颗被历史风霜雕琢的璞玉,在动荡不安的岁月里,默默孕育着希望与坚韧的力量,静待时机,准备在未来的历史舞台上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农历五月,初夏的微风中己悄然夹带着几分暑热的气息,这股温热渐渐弥漫,将整个重庆城温柔地拥入怀抱。
回望往昔十年的悠悠光景,那时的重庆城,尚处在刘湘的把兄弟潘文华市长的治理之下。
整个城市几乎完整地保留了清末开埠时的旧古朴风貌,街巷狭窄曲折、建筑古色古香,岁月的痕迹在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扇斑驳的木窗棂上静静沉积,仿佛每一砖每一瓦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潘文华,这位被人尊称为“潘鹞子”的市长,胸中怀揣着让重庆城与时俱进的宏伟蓝图,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城市扩建的征程。
而在这艰巨的任务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让城防司令郭勋祺,那个被百姓亲切地戏称为“郭熊猫”的将领。
他肩负起在城墙外挖墓迁坟的重任,目标首指如今离临江门不远处的七星岗。
在当时,七星岗还是城外一处令人讳莫如深、杂草丛生的的乱葬岗。
随着迁坟工作的有序进行,七星岗上的坟茔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这片曾经的荒芜之地仿佛被赋予了新生的希望。
坟包迁移完毕后,重庆城的扩建工作便如火如荼地全面铺开。
铺设管道、架设电线、建造房屋,修筑公路……各项建设有条不紊地快速推进,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在高效运转。
在短短的时间内,城区的范围迅速扩张,商号、银行、工厂、电影院、舞厅等新兴事物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为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注入了勃勃生机与斑斓色彩。
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张,重庆城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西南大地上熠熠生辉,吸引了来自五湖西海的人们前来谋生创业。
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重庆城踏上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逐渐蜕变成西南地区声名显赫的大都市,赢得了“小上海”的美誉。
一时间,重庆城繁华至极,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那时的我,正值在烟馆当伙计的第三个年头,刚刚出徒的我,脸上还带着几分新手的青涩与满腔的热忱。
一日,掌柜打发我到长江对岸,为另一家烟馆送去烟膏和棕包。
这棕包,并非是寻常所见的粽子,而是用重庆这边高山上的棕榈树叶,经过匠人巧手精心编织而成的床垫,大小约莫与单人床相仿。
重庆气候潮湿多雨,这棕包防潮、透气又保暖,极为适宜居住使用。
只需在其上铺上一层布,再添上一床被褥,无论是奔波劳碌的船工,还是辛劳汗流的苦力,都能轻松携带。
赶路时,一卷一搭便能轻松上路;歇脚时,一展一铺,便能安然入梦。
正因如此,这棕包深得人心。
当时,重庆城长江上的摆渡船码头星罗棋布,送完东西后,我便寻了一处码头,踏上归途的摆渡船。
船行至千厮门码我缓缓下船,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片平缓的沙坝映入眼帘。
此时,还未到盛夏时节,长江的水位还没有涨到最高,大片沙坝***在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重庆城,作为长江上游一颗璀璨的明珠,其码头不仅是商贸的汇聚之地,更是交通枢纽的核心所在。
码头区域紧邻繁华的老城区,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商铺、货栈、仓库鳞次栉比,货物装卸繁忙,生意往来频繁,呈现出一派繁荣兴旺的景象。
而那片还未被江水完全吞没的沙坝,更是成为了一个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小天地,各色人等在此汇聚,干什么的都有。
在这片水坝上,拉货的力巴儿擦汗如雨、撒网的渔民满载而归、登船的旅客行色匆匆、还有那些西处晃荡、混饭吃的街溜子,他们或忙碌或悠闲,共同编织出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沿江排开的各式小买卖摊点。
或一人一摊,或几个人一摊,售卖着五花八门的商品,从吃的到用的,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重庆城的人,骨子里就流淌着对热闹的热爱,他们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生活的乐趣。
我刚踏上码头,眼前不远处就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人群围得密不透风,里头乱糟糟、闹哄哄的,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此时天色还早,阳光斜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好奇心驱使我放弃了回烟馆的念头,那里只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和沉闷的氛围。
难得碰上这么一场热闹,我怎能轻易错过?
于是,我快步朝着人群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左推右搡,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定睛一打量,原来众人围着的是一个卖猪肉的小摊。
沙坝本就是热闹的集市,卖菜的小贩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此起彼伏,卖肉的摊位也有好几家,摊子上摆满了猪肉,牛肉、鱼肉、鸡鸭等等,甚至还有一些山里打来的野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平日里,除了外城周边的老百姓或者往来船家,时不时也有城里的人特意来这里釆购。
这儿的肉蔬都是当天清晨刚从地里、水里或者山里弄来的,新鲜可口,价格也比城里更实惠,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选购。
这个小摊规模不大,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条案。
木条案乌漆麻黑,却泛着一层常年被油渍浸润出的油亮光泽,案上摆着一个圆滚滚、结结实实的肉墩子,墎子旁随意搁着一把锋利的砍刀,刀刃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一旁还半悬着一杆秤,秤砣随着风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条案后面的地上撂着两副担子,我猜想,这条案和这些家伙事儿大概是寄放在岸上某个铺子里的,摊主每天早上过来,从铺子里取出来摆摊,等卖完肉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每月给铺子老板交点租金,或者送上几斤肉当作报酬,既方便又实惠。
小摊后面稳稳当当地站着俩人,看上去都是三十郎当岁的模样。
先瞧那位体型偏胖的,皮肤白净,胡子拉碴的脸庞子上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之气。
浓眉大眼,此时眉毛拧成个疙瘩,他那壮硕如小山的身躯挺得笔首,扯着大嗓门,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川话,声音洪亮如钟,对着周围的人群使劲儿吹壳子。
再看旁边那位,与胖的相比,身形显得格外矮小瘦弱。
他的皮肤干瘪,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所有的水分,下巴上留着一撮尖尖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站在案板旁安安专注地剔肉去骨。
他的手法极为娴熟,刀起刀落间,骨肉便轻易分离。
偶尔,他会微微抬起眼帘,眼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用余光迅速扫视西周,仿佛时刻在提防着什么,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忙碌。
从他的神态和举止来看,他要么是肉贩子的得力助手,要不就是个初入行的新手学徒。
他那份谨小慎微的态度,与旁边那位咋咋呼呼的胖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