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战王府里最安分的妾室,负责给王妃试毒。五年间我替她挡下七十三次暗杀,毒入肺腑,
容颜尽毁。那日西域进贡的解药只够救一人。王爷毫不犹豫喂给吐血的王妃:卿卿别怕,
至于那个女人——再找个试毒的便是。我笑着咽下喉间黑血,当晚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别院。
三天后王爷疯了一样冲进废墟,却挖出两具相拥的焦尸。他颤抖着手掰开女尸紧握的掌心,
里面竟藏着他寻觅十年的虎符。那个总对我笑的小哑巴暗卫,心口纹着前朝太子的刺青。
---五脏六腑像是被钝刀反复剐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我蜷在冰冷的青石砖上,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汁被端到云卿卿——战王府正妃的唇边。
她柳眉轻蹙,娇弱地别开脸:“王爷…苦…”萧烬,我的夫君,大梁权倾朝野的战神王爷,
此刻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他接过药碗,耐心哄着:“卿卿乖,这是西域圣药,
能解你身上的‘相思引’。喝了就不难受了。”西域圣药。仅此一份。我喉咙一痒,
一股黑血抑制不住地涌上,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腥气冲得我眼前发黑。
我也中了“相思引”,比她还早三天。替她试那碟芙蓉糕时中的。五年了。
自我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这战王府,成了这世上最安分的妾,
我的作用就只有一个——替云卿卿试毒。七十三个日夜,我挡了七十三次明枪暗箭,
毒药蛊虫。这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容颜尽毁,面纱下的皮肤凹凸如鬼魅。
萧烬从不曾多看我一眼。他的眼里,只有云卿卿。此刻,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勺勺喂给云卿卿,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缱绻:“别怕,很快就好。
”一碗见底。他随手将空碗扔给旁边的太医,像是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一个人,目光扫过来,
淡漠得像看一件用旧了的器物。“至于她?”他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
“再找个试毒的便是。”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黑血终于再也压不住,猛地呛咳出来,
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朵凋零的墨梅。我竟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
像破旧的风箱。萧烬眉头一皱,似乎嫌恶这噪音惊扰了他的卿卿。云卿卿依偎在他怀里,
柔柔弱弱地开口:“王爷,姐姐她……终究伺候您一场,莫要太苛责了。
”“一个试毒的玩意,也配称姐姐?”萧烬冷嗤,挥手,“拖出去,别脏了卿卿的眼。
”粗使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我。我浑身无力,任由她们拖行。经过萧烬身边时,
我抬起眼,最后看了他一眼。他正细心为云卿卿擦拭唇角,眉眼专注,
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五年。我像个影子一样活在这王府最阴暗的角落,
替他心尖上的人挡去所有灾厄,换来的就是一句“再找一个便是”。
心口那片早已麻木的冻土,忽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涌出的不是悲伤,
是铺天盖地的荒谬和死寂。我闭上眼,任由她们将我拖回那座偏僻破败、如同冷宫般的别院。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帕子上黑血蔓延。“姑娘!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水,脸上是毫不作伪的焦急。
他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催我喝水。只有他。这个被拨来伺候我、又聋又哑的小太监,
唤我“姑娘”,而不是“姨娘”或“夫人”。他叫小禄子。来了半年,总是笑得眉眼弯弯,
手脚勤快,在这死寂的别院里,是唯一一点活气。我推开他的手,摇摇头。没用了。
“相思引”无药可解。那碗西域圣药是唯一的生机,已经被云卿卿喝了。我撑不过今晚。
小禄子急得眼圈发红,不停比划,又指着外面,像是想去找人求救。找谁呢?这王府里,
谁会在乎一个试毒妾室的死活?萧烬吗?想到他白日那句“再找一个便是”,
心底那片死寂的荒芜里,猛地窜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轻贱地落幕?像蝼蚁一样被碾死,无声无息?我看向窗外,
夜色浓稠。王府西北角,是库房的方向。那里存放着……火油。为了防范走水,囤积了不少。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
朝小禄子招招手。他乖巧地凑过来。我看着他清澈担忧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小禄子,
怕死吗?”他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眼神坚定,甚至还拍了拍瘦弱的胸膛,表示不怕。
我笑了。可能是毒素侵蚀,笑容一定很难看。“好。”我轻声说,每个字都淬着冰,
“那帮姑娘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我带你……离开这。”*夜半时分。
战王府突然爆起冲天的火光!火起之地,竟是西北角那处最偏僻的废妾别院!火势极大,
几乎是瞬间就吞没了那几间破败的屋舍,映红了半边天。“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王府瞬间乱作一团,锣声、呼喊声、奔跑声响彻夜空。主院寝室内,萧烬被匆忙唤醒。
“王爷!西北别院走水了!是、是柳姨娘的院子!”管家在外间急声禀报,声音发颤。
萧烬皱眉,披衣起身,语气不耐:“一个废妾的院子,烧了就烧了,大惊小怪什么?
别惊扰王妃休息!”“可……可是……”管家吞吞吐吐,
“有人看见……傍晚时柳姨娘咳血不止,怕是……怕是想不开了……”萧烬系衣带的手一顿。
眼前莫名闪过白日里,那个女人咳着黑血被拖出去时,看他的那一眼。空洞,死寂,
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笑意。他心底莫名一烦躁。“她想死,便由她死。”他冷声道,
“管好火势,别蔓延到其他院落!”“是……”管家喏喏退下。萧烬重新躺回榻上,
身侧的云卿卿被吵醒,柔声问:“王爷,怎么了?”“无事,一个下人院子走了水,睡吧。
”他揽过她,闭上眼。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那女人的眼神,总在眼前晃。
还有那笑声……嘶哑难听……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将亮,
才被彻底扑灭。昔日那座虽破败却还有人气的别院,彻底化为一片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
管事指挥着仆役清理废墟,唉声叹气:“这柳姨娘也是想不开……虽说王爷不喜,
好歹有口饭吃不是?何必自寻短见……”“快搬!把这些焦木都清出去!”仆役们清理着,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啊!尸、尸体!”废墟深处,两具焦黑的尸骸赫然呈现!一具稍大,
蜷缩着。另一具稍小,紧紧依偎在大的那具怀里,像是被拼死保护着。
尸身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碳化粘连,惨不忍睹。消息立刻报到了主院。萧烬正在用早膳,
闻言,筷子顿了一下。两具?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边、咿咿呀呀的小哑巴太监?他竟愿意陪她一起死?
萧烬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放下筷子,冷着脸:“拖去乱葬岗埋了便是。
”“王爷……”管家却面色惨白,抖着嗓子,
“那、那两具尸体……掰不开……抱得太紧了……而且,
柳姨娘那只手里……好像……好像死死攥着什么东西……”萧烬眉头紧锁,
心底那股不安骤然扩大。他豁然起身,大步朝废墟走去。
焦糊味混杂着肉烧焦的恶臭扑面而来。两具焦尸紧紧相拥,的画面冲击力极大,
周围仆役皆面露不忍,不敢直视。萧烬面沉如水,走到近前。
目光落在女尸那只紧握的拳头上。五年试毒,她全身肌肤几乎尽毁,唯独这双手,
因常年戴着手套试毒,反而依稀能看出原本的形状。此刻,那焦黑的手紧紧攥着,
似乎死前用尽了全部力气。萧烬盯着那只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缓缓蹲下身,
不顾污秽恶臭,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用力去掰那死死攥紧的焦黑指骨。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清晰。周围所有人屏息凝神。终于,
强行掰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被火烧得微微发烫却依旧形状清晰的玄铁令牌,
赫然躺在焦黑的掌心!令牌上,一只猛虎盘踞,咆哮山河,
虎目镶嵌的宝石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嗡——萧烬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眼前瞬间一黑!虎符!他苦苦寻觅了十年、能调动边境十万“虎贲军”的另一半虎符!
竟然……竟然在这个他从未正眼看过、被他弃如敝履、逼得自焚而亡的试毒妾室手里?!
怎么会?!她怎么会有这个?!无数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疯狂炸响!震得他神魂俱颤!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具焦黑的女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女人。五年。
试毒。毁容。咳血。自焚。紧握的虎符。“噗——”急火攻心,
一口鲜血猛地从萧烬口中喷出,溅落在焦土之上!“王爷!”左右惊呼上前搀扶。
他却一把推开所有人,眼睛赤红,状若疯魔,颤抖着手伸向那具焦尸,
想要从那张碳化的脸上找出答案!动作太过剧烈,
开了下方那具小太监焦尸胸前早已碳化的衣襟——一小片未被大火完全焚毁的皮肤暴露出来。
那皮肤上,赫然纹着一枚繁复古老、象征着前朝皇室嫡系血脉的——淡金色腾龙刺青!
阳光落下,那龙纹栩栩如生,龙目冰冷,俯视着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萧烬。整个世界,
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片废墟,两具焦尸。一枚染血的虎符。一个纹着前朝太子刺青的小太监。
和他耳边,反复回荡的、那个女人嘶哑的、死寂的——笑声。血,温热黏稠,
溅在焦黑的废墟上,触目惊心。萧烬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鸣不止。
那枚冰冷的虎符硌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理智。
愿多看一眼的试毒妾室……那个被他一句“再找一个便是”逼得自焚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身边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哑巴太监,又是谁?!“查!!!
”一声嘶哑狂暴的怒吼从萧烬喉咙里挤出,震得周围跪倒一地的仆役瑟瑟发抖。他双目赤红,
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濒临崩溃的困兽。“给本王查!掘地三尺!
也要把这女人的底细给本王挖出来!她什么时候入府!谁引荐的!接触过什么人!
一桩桩一件件,全给本王查清楚!”“还有这个小太监!他的来历!背景!
给本王扒了他的皮看看清楚!”整个战王府瞬间被高压的恐慌笼罩。
所有与柳如颜有过接触的下人被单独提审,刑房一夜之间人满为患。萧烬亲自坐镇,
看着那些曾经怠慢过、欺凌过柳如颜的婆子丫鬟被打得皮开肉绽,哭嚎着吐出所知的一切。
线索零碎而模糊。五年前,柳如颜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
引荐人竟是早已告老还乡的一位老嬷嬷,人已去世。她安分得像个影子,除了试毒,
从不出别院半步。唯一特别的是,半年前,她从外面捡回一个快要冻死的小哑巴乞丐,
净身当了太监,就是小禄子。为此,她还被管家克扣了三个月的份例。她从不争宠,
甚至避着王爷王妃。唯一的喜好,便是对着院子里一株枯死的梅树发呆。
“梅树……”萧烬猛地想起,那片废墟旁,似乎确有一株烧焦的枯树。“挖!
把那棵树根给本王挖出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命令。亲卫奋力挖掘,
焦土被翻起。突然,铁锹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是一个密封的陶罐。捧到萧烬面前,
他几乎是粗暴地砸开罐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旧物。
一支断裂的、式样古朴的银簪,上面刻着细小的梅花。一封泛黄的信笺,字迹娟秀,
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韧劲。……爹娘俱丧,族叔贪产,逼嫁纨绔,唯死而已。幸得嬷嬷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