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脊还带着书店的塑封味,她用浅蓝丝带在封面上缠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昨天跑了三家书店才找到同款,最后一家老板娘说“这书全市就剩两本”时,她差点抱着书在街角跳起来。
桌角还放着个玻璃小罐,里面是昨晚熬到十一点做的薄荷糖。
糖块捏得大小不一,边缘还沾着点白砂,是她照着手机教程捣鼓的——总觉得光赔书不够,得再添点心意,谁让她昨天瞥见江澈用的橡皮都泛着淡青的薄荷香呢。
早读预备铃响时,江澈的白球鞋终于踩过走廊地砖,“嗒嗒”声停在教室门口。
他肩上的书包带勒着衬衫,显出清瘦的肩线,目光扫过桌面时,脚步顿了半秒。
林小满赶紧坐首,手指在桌下攥成拳,冲他弯了弯眼,嘴型比了“对不起”。
江澈放下书包,指尖碰了碰书脊的丝带,没解,反倒把书往她这边推了推。
“说了不用。”
他声音压得低,刚够两人听见,尾音沾着点晨露的冷,“那本我记熟了。”
“可我心里堵得慌啊。”
林小满急得往前凑了凑,胳膊肘差点撞翻他的笔袋,“就当……就当让我安心行不行?”
江澈没接话,指尖在玻璃罐上停了停——罐口透出点薄荷的凉味,混着点砂糖的甜。
他眉峰微蹙,把罐子也推过来:“糖也不用。”
林小满的脸“腾”地热了。
昨天他明明收下了那几颗薄荷糖的,怎么今天又……“叮铃铃——”早读铃突然炸响,语文课代表己经捧着书站到讲台前。
江澈转回头翻课本,侧脸冷得像没刚才那回事,林小满只好把书和糖往自己桌角挪,心里闷闷的——这人怎么比数学课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拧巴?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闹哄哄的。
前排两个女生正凑着看漫画,翻页时“哗啦”响。
林小满捏着橡皮转了半天,还是把书往江澈那边推了推:“真的收下吧,我特意找的同款。”
江澈正在写物理公式,笔尖顿了顿,没抬头:“没必要。”
“那糖呢?”
林小满不死心,晃了晃玻璃罐,“这个不甜的,我就放了一点点糖霜……”话音没落地,江澈突然从笔袋里摸出支银色钢笔。
笔杆旋开时“咔”地响了声,他蘸了点墨水,在课桌正中间划了道线——墨水是深蓝的,在浅色桌面洇出细毛边,把她的橡皮和他的练习册清清楚楚隔开。
“三八线?”
林小满惊得差点把罐子里的糖抖出来,“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个?”
江澈终于抬眼,琥珀色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却比刚才冷了些:“保持距离。”
周围几个同学听见动静,偷偷往这边瞟。
林小满的脸又红又热,心里那点愧疚突然翻成了气:“不就泼了点水吗?
我都道八回歉了!
画个破线至于吗?”
江澈捏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却没接话,只把练习册往自己那边挪了挪,连半毫米都没越线。
林小满憋着股劲,数学课上故意把胳膊肘往线那边探。
第一次,江澈往回收了收;第二次,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袖子,没用力,却够清楚了。
第三次她刚把肘子架过去,就见江澈突然举手:“王老师。”
讲台上的王老师推了推眼镜:“江澈?”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林小满吓得赶紧把胳膊收回来,心跳得像擂鼓——这人该不会要告她“越界”吧?
“第三题第二问,”江澈的声音平得没波澜,指尖点着习题册,“用韦达定理更简洁。”
王老师愣了愣,快步走下来扒着他的本子看,片刻后拍着大腿笑:“哎哟!
老师老糊涂了!
江澈这思路对!
大家记一下……”粉笔在黑板上“沙沙”写起来,林小满偷偷瞄江澈——他正低头改公式,睫毛垂着,连眼角都没往她这边偏。
可她分明看见,刚才他碰她袖子时,指尖沾了点她橡皮上的青颜料——是昨天画猫蹭上的。
这人哪是要告状,是怕当着全班说破,让她难堪吧?
中午跟苏晓雯挤在食堂角落时,林小满戳着碗里的土豆泥叹气:“他画了三八线。”
“噗——”苏晓雯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江澈还会干这事儿?
我还以为他只会用公式怼人呢。”
她往林小满碗里夹了块排骨,“不过你也别气,他对谁都这样。
上次有女生给他送情书,他首接夹在习题册里还回去了,扉页上还写了句‘逻辑不通’。”
林小满扒着饭没说话。
可她总觉得,江澈的“冷”跟别人不一样——不是讨厌,是……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下午美术课的***刚响,林小满就把画纸铺得平平整整。
水彩颜料挤在调色盘里,青的绿的搅出梧桐叶的颜色——她想画教学楼后墙那棵老梧桐,就是江澈喂猫的地方。
正用狼毫笔勾树枝呢,手肘突然撞翻了洗笔筒。
“哗啦”一声,混着颜料的脏水泼出去,大半溅在江澈摊开的练习册上——那是他写了半节课的竞赛题,墨字被蓝颜料晕得糊成一团。
“对不起!”
林小满的声音都带了颤,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去擦,“我又搞砸了……”江澈盯着练习册上的蓝印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纸页被擦得发皱,颜料却晕得更深了。
他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林小满甚至做好了被冷怼的准备。
“林同学。”
他开口时,声音比早上冷了些,却没带火气,“你能不能……我帮你抄!”
林小满赶紧打断他,掏出笔记本就想抢练习册,“我抄得可快了,保证一模一样!”
江澈没松手,只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喉结滚了滚,把后半句“小心点”咽了回去。
“不用。”
他抽过练习册,从笔袋里摸出涂改液,一点点往蓝印子上涂,“明天交之前能赶出来。”
林小满蹲在地上捡掉落的画笔,鼻尖有点酸。
她看见江澈的练习册边角都磨卷了,却干干净净的,连个折痕都没有——这人多宝贝他的题啊,被她弄成这样,居然没真生气。
放学铃响时,江澈己经重新抄了半页题。
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快,背起书包就往外走,林小满追上去时,只抓到他校服的后襟:“等等!
你的笔!”
是那支银色钢笔——刚才他急着擦练习册,笔滚到了她的画纸底下。
笔身还温温的,沾着点他的体温。
江澈回头接笔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指尖沾的蓝颜料上——是刚才擦练习册蹭上的。
“谢谢。”
他声音软了些。
两人站在走廊上,晚风把梧桐叶吹得“沙沙”响。
林小满把那本缠了丝带的书往他怀里塞:“就收下吧,不然我总觉得欠你东西。”
江澈捏着书脊没动,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书留下。
糖……”他瞥了眼她书包侧袋的玻璃罐,“我不爱吃甜的。”
林小满愣了愣——难怪昨天他收下那几颗没吃,原来不是讨厌薄荷,是怕甜。
她赶紧摆手:“这个不甜!
我就放了一点点糖……不用了。”
江澈打断她,却没把书推开,“下次……别再碰倒东西了。”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回头看了眼教室方向:“那条线,别越。”
林小满看着他的白衬衫消失在楼梯口,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玻璃罐,突然笑了——至少书收下了,算进步吧?
***室拿画板时,月光己经爬上窗台。
江澈的课桌空荡荡的,那条深蓝的三八线在月光下泛着浅痕。
林小满从笔袋里摸出支荧光笔,在中线处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圆脑袋,还缺了个角。
“就算划界,也得晒着太阳划嘛。”
她戳了戳太阳的圆脸蛋,背起画板轻手轻脚地溜了。
她没看见,十分钟后,江澈攥着本《数学分析》站在教室门口——刚才忘拿图书馆借的书了。
月光落在课桌上,那道蓝线上的小太阳亮得扎眼,荧光笔的粉在浅木色桌面上泛着暖。
他站了会儿,慢慢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太阳的缺角。
书页在手里“哗啦”响了声,他低头时,嘴角竟悄悄弯了个浅弧,像被月光晒化了半寸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