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寒
王东丰出生那天，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产房里却暖烘烘的。
母亲李淑芬躺在产床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接生婆说是个男孩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个带把的。
"父亲王德福蹲在产房门口，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
他己经有了一个儿子，想要个女儿的心思落了空。
襁褓中的婴儿哭声响亮，李淑芬却觉得那哭声里带着几分委屈。
她伸手摸了摸婴儿皱巴巴的小脸，轻声说："就叫东丰吧，东边的丰收。
"王家的房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气派，三间大瓦房，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
王德福是村里有名的能人，除了种地，还会做些小买卖。
李淑芬在镇上的小学教书，每个月有固定工资。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条件在村里算是顶好的。
可王东丰三岁那年，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王东丰正蹲在院子里玩泥巴。
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走进院子，手里提着两瓶白酒。
王东丰记得，那人的裤脚沾满了泥水，皮鞋却擦得锃亮。
"德福哥，嫂子。
"男人笑着打招呼，"听说你们家老二聪明伶俐，我特意来看看。
"王东丰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他听见父亲和那人在堂屋里说话，声音忽高忽低。
母亲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针线，却一针也没缝。
"东丰啊，"那人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跟叔叔去城里住好不好？
城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玩具。
"王东丰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使劲摇头。
他看见母亲的眼圈红了，父亲却一首低着头抽烟。
那天晚上，王东丰听见父母在里屋吵架。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生的孩子，凭什么给别人？
"父亲的声音闷闷的："人家在城里当干部，能给东丰更好的前程......"王东丰缩在被窝里，眼泪打湿了枕头。
他不懂什么是过继，只知道有人要把他从父母身边带走。
从那以后，他变得格外乖巧，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就会被送走。
六岁那年，王东丰家里出了件大事。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王东丰被一阵凄厉的狗叫声惊醒。
他跑到院子里，看见家里养了五年的黑背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父亲蹲在旁边，拳头攥得咯咯响。
"有人下毒。
"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第二天，村里传开了。
原来是邻居家因为宅基地的事，和王家结了仇。
王德福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搬走。
新房子盖在邻村，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八万多外债。
王东丰记得搬家那天，母亲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抹眼泪。
父亲却意气风发，说要在新地方重新开始。
可新生活并不如意。
债主三天两头上门，亲戚们冷嘲热讽。
王东丰经常听见父亲在夜里叹气，母亲则默默地备课到很晚。
七岁那年，王东丰上学了。
母亲是他的班主任，对他格外严格。
别的孩子放学后可以玩耍，他必须做完作业才能出门。
有时候，他会偷偷羡慕那些可以疯玩的同学，但更多时候，他埋头苦读，因为母亲说过："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王东丰的成绩一首名列前茅。
每次考试得了第一，母亲都会给他煮一个荷包蛋。
那是他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十二岁那年，王东丰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初中。
开学那天，母亲送他到村口。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东丰，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争气。
"王东丰点点头，背着书包上了班车。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开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