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990的早晨
“赵秀兰!
你个懒骨头!
太阳都晒***了还不起!
想饿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建军马上要上班,孩子要上学,你存心想让我们喝西北风是不是?”
尖利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像锥子一样扎进耳朵里。
赵秀兰猛地睁开眼。
糊着旧报纸的屋顶,昏黄的白炽灯泡,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床,洗得发白却干净的旧床单……还有空气里熟悉的,筒子楼特有的,混杂着霉味、隔夜饭菜和廉价蜂窝煤的气味。
她怔住了。
这不是她临死前躺着的,那冰冷的水泥地。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
这双手虽然粗糙,指节有些粗大,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但远不是后来那样干枯蜡黄、布满深纹、被生活彻底摧残的模样。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视线急切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墙面上那张印着大红牡丹花的挂历上——一九九零年,六月十八日。
一九九零年!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二十六岁这年!
回到了这个她任劳任怨付出一切,最终却被无情吞噬的家!
回到了她被那碗掺了毒的“暖心饭”害死的六年前!
前一刻的记忆还鲜明得如同刚刚发生。
腹中那刀绞般的剧痛,呕出的黑血,婆婆那张冰冷狰狞带着快意的脸,丈夫李建军心虚别开的目光,还有她那三个孩子——大女儿惊愕后的沉默,小儿子吓傻的模样,二女儿死死低下的头……他们都知道!
他们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挣扎,断气!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的呐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那滔天的恨意,被至亲背叛的彻骨冰寒,如同最浓烈的毒药,浸透了她重生而来的灵魂。
凭什么?
她赵秀兰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自从嫁进李家,她孝顺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儿女,把自己所有的棱角和脾气都磨平了,变得软软糯糯,连跟人红脸吵架都不会。
她以为全心全意的付出,总能换来一点温情,可结果呢?
丈夫李建军早就偷偷摸摸在外面找女人,婆婆把她当牛马使唤还动辄打骂,三个孩子被她娇养着,却一个个对她冷淡疏离,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最后甚至因为怯怯地提了一句“想离婚”,怕影响李建军那点可怜的名声,就被他们合起伙来,用最恶毒的方式送了命!
那一顿饭,是婆婆破天荒亲手做的,真好吃啊,也真苦,苦到了骨髓里!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她听了多年的、早己刻入骨髓的厌恶和命令。
“赵秀兰!
你死了吗?
听见没有!
赶紧给我滚起来做饭!”
若是从前,听到这骂声,她早就吓得心慌气短,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冲出去,一边赔着小心一边忙活,生怕晚了片刻又招来更多的责难。
可现在……赵秀兰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还算年轻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这痛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从地狱爬回来了!
心底那压抑了整整一辈子的委屈、愤怒、不甘,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却又在爆发的顶点,被她强行压制,沉淀,凝固成眼底深处一抹冰冷彻骨、却又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幽光。
软糯?
顺从?
忍让?
去他妈的!
从今天起,以前的赵秀兰己经死了!
死在了那顿“丰盛”的晚餐里,死在了那钻心的疼痛和绝望里!
现在活着的,是从地狱爬回来,要向所有仇人索债的恶鬼!
婆婆张春梅,丈夫李建军,还有她那三个白眼狼的孩子……你们等着吧。
欠我的,我要你们连本带利,一样一样地还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熟悉的霉味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复仇的血腥气。
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一抹癫狂而冰冷的弧度。
她掀开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脚底传来的凉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跑出去,而是慢慢地走到房间角落那面裂了缝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憔悴的脸。
脸色蜡黄,头发枯干,眼神怯懦,带着长期劳累和压抑留下的痕迹。
这就是二十六岁的赵秀兰,被生活磋磨得早己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可如今,这具年轻的躯壳里,住进了一个饱含恨意、死过一次的灵魂。
“看着吧,”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低语,“从今天起,谁也别想再欺负我们。”
门外,婆婆张春梅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赵秀兰!
你反了天了!
我叫你你没听见是不是?
再不开门我看你是皮痒了!”
赵秀兰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双逐渐被冰冷和坚毅取代的眼睛,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不再是往日那种小心翼翼、生怕惹人不快的轻飘,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坚定的力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仇人的心脏上。
她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门把手。
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