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970
“对不起了，堂哥。
你的‘时空序列’研究成果和陆家的继承权……都归我了。”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燥热，闷得人喘不过气。
耳边是嗡嗡的蚊蝇声，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还有那散发着霉味和汗味的旧棉被。
陆沉舟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光影在低矮的土坯房顶上跳动。
他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土炕上，头顶是***的、带着黑渍的房梁，蛛网在角落里静静悬挂。
墙壁是黄泥糊的，不少地方己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秸秆。
唯一的窗户用旧报纸糊着，破了几个洞，透进些许微光。
这不是他的实验室，也不是2050年那个拥有恒温恒湿系统和智能光照的家。
“嘶——”他试图起身，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他的脑海。
陆沉舟，十八岁，红星生产大队的社员。
父亲陆建国，母亲李秀兰，上面还有六个姐姐……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将他这个唯一的男孙视若珍宝，全家节衣缩食供他吃穿，姐姐们更是为他牺牲良多。
而原主却是个不争气的，痴迷于同村的村花白翠莲，为了讨好她和她那一家子，几乎把本就贫困的家底掏空……“沉舟？
你醒啦？”
一个沙哑而带着关切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陆沉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褂子、面色蜡黄憔悴的妇人端着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是原主的母亲，李秀兰。
根据记忆，这位母亲才西十出头的年纪，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操劳，让她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
“妈……”一个字脱口而出，带着连陆沉舟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
他迅速收敛心神，模仿着原主可能有的语气，“我……我这是咋了？”
“你这孩子，咋还迷糊着呢？”
李秀兰坐到炕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那粗糙的手掌刮得他皮肤微疼，“前天你去给白家送粮食，回来路上淋了雨，发了两天高烧，可把娘吓坏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粗陶碗递过来，“快，把这碗红薯粥喝了，里面娘给你窝了个鸡蛋，补补身子。”
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水，几块不大的红薯沉在碗底，一个荷包蛋卧在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记忆告诉他，这在这个家里，己经是顶好的吃食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一个扎着两条枯黄辫子、约莫二十岁的姑娘探进头来，她是原主的六姐陆芒种。
她看着陆沉舟手里的碗，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渴望，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陆沉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想起记忆里，这个六姐学习成绩极好，却因为家里要供他（虽然原主也没读出个名堂），以及被原主不断索取财物，早早辍学在家务农。
“妈，我没事了。”
陆沉舟推开碗，“这鸡蛋，给……给六姐或者爷爷奶奶吃吧。”
李秀兰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孩子，烧糊涂了？
你说啥呢？
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不吃好点咋行？
快吃了！”
顶梁柱？
陆沉舟内心苦笑，原主那样的，怕是只能算个蛀虫。
他拗不过母亲，勉强喝了几口粥，却觉得那稀粥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在2050年，他作为顶尖科学家，虽不追求奢华，但何曾为一口吃食如此窘迫过。
“我爹呢？”
他问。
“你爹……”李秀兰脸上掠过一丝愁容，“一早就去公社水利工地上工了，‘挑河’的活累，但工分多……得给你攒钱，白家那边……”她话说了一半，停住了，似乎怕触痛儿子。
陆沉舟沉默。
记忆里，白翠莲又看上了一块红色的确良布，想做件新衣裳，原主正为这事跟家里闹。
他挣扎着下了炕，脚步有些虚浮。
走到屋外，所谓的“堂屋”更是家徒西壁。
一张歪歪扭扭的旧木桌，几条长凳，墙角堆着些农具，还有一个半空的粮食缸。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正坐在小凳子上，就着微弱的光线缝补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那是他的奶奶。
爷爷则蹲在门口，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苦。
看到陆沉舟出来，奶奶立刻放下针线，颤巍巍地走过来：“哎呦，我的乖孙，你咋起来了？
快回去躺着！”
“奶奶，我没事了。”
陆沉舟打量着眼前这位老人，记忆里，她总是把最好吃的偷偷塞给原主，自己却啃着最难下咽的糠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奶奶念叨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快化掉的水果硬糖，“来，拿着，偷偷吃，别让你姐她们看见。”
看着那几块粘在一起的糖，再看看奶奶殷切又带着些卑微的眼神，陆沉舟鼻头有些发酸。
这种被全家视为中心的感觉，与他前世在冷漠的家族中孤军奋战，最终还被亲人背叛的经历，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前世，他是天才科学家，却众叛亲离，死于非命。
今生，他是农村懒汉，却被全家倾其所有地爱着，尽管这爱显得沉重而盲目。
正思绪纷乱间，院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声音：“陆沉舟！
陆沉舟在不在家呀？”
听到这个声音，奶奶的脸色微微一变，李秀兰也从厨房探出头，眉头紧锁。
陆沉舟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衣、梳着两条油光水滑大辫子的姑娘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捏着一条手绢，正是村花白翠莲。
她长相确实有几分清秀，但眉宇间那股算计和理所当然的神情，让陆沉舟心生厌恶。
根据记忆，原主就是被这副皮囊和几句软语迷得神魂颠倒。
“翠莲同志，有事？”
陆沉舟走到院门口，语气平淡，带着一种疏离。
白翠莲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种态度，愣了一下，随即又扬起惯有的、带着施舍意味的笑容：“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对了，供销社新来了一批红底白点的确良，做衬衫可好看啦！
你看……”她说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陆沉舟。
若是往常，原主早就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了。
但此刻，陆沉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
他想起记忆里，白翠莲一边享受着原主从家里扒拉来的各种好处，一边又在小姐妹面前暗示是陆沉舟死皮赖脸缠着她。
“的确良？”
陆沉舟缓缓开口，“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我爹去挑河，我娘起早贪黑，我姐她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我病了，家里唯一的鸡蛋给我吃了。”
他顿了顿，看着白翠莲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道，“我哪来的钱和布票，给你买的确良？”
白翠莲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从未在陆沉舟这里受过这种待遇：“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沉舟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以后，不要再找我要东西了。
我们两家的‘交情’，到此为止。”
“你！”
白翠莲气得一跺脚，“陆沉舟！
你好样的！
你给我等着！”
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跑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
奶奶张大了嘴，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李秀兰扶着门框，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陆沉舟转过身，看着家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爷，奶，妈，以前是我***，不懂事，被猪油蒙了心。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和白翠莲有任何瓜葛，也不会再让她从咱家拿走一粒米，一寸布！”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破败的小院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爷爷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奶奶则是喃喃道：“乖孙……你，你真想通了？”
李秀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用围裙擦着眼睛，不住点头：“好，好，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陆沉舟没有再多解释。
他知道，改变需要时间，更需要实际行动。
他抬头看了看这破败的屋舍，又看了看面露希望的家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来到了这个贫瘠却又充满温情的年代，占据了这具身体，那么，他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前世，他是顶尖的科学家，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半个世纪的知识和眼界。
今生，他要利用这一切，带领这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家，摆脱贫困，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
路，就在脚下。
他，陆沉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