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拆开,又用烧红的烙铁重新拼接在一起。
这是林风意识恢复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猛地睁开双眼,预期的黑暗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泛着檀木光泽的……帐顶?
冰冷坚硬的床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和淡淡草药的味道,绝非他熟悉的硝烟、汗水和消毒水的气息。
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炽热的火舌将他吞噬,他与那个该死的军火贩子头目一同从百米高楼坠落。
为队友争取到了撤退时间,值了。
只是没想到,地狱居然是带顶的。
他尝试动弹,一股极致的虚弱感席卷全身,这具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沉重、滞涩,稍微用力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王爷!
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又惊又喜的清脆女声在床边响起。
林风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穿着淡青色古装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扑在床边,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王爷?
拍戏?
还是……一股庞杂、混乱、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朱载墥。
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熜的侄子,一个体弱多病、性格懦弱、存在感极低的瑞王。
这里是北京的瑞王府。
记忆里,原主似乎是在一场风寒后,喝了药,便再也没能起来。
穿越了?
而且是从刀头舔血的雇佣兵,穿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痨鬼王爷?
林风,代号“幽灵”,纵横国际战场十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尖佣兵,此刻内心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他强迫自己冷静,这是作为战士的基本素养——无论处于何种绝境,先评估环境。
“水……”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是!
是!
奴婢这就去!”
小侍女慌乱地爬起来,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林风,将水喂到他嘴边。
温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凉,也让他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靠在床头,快速打量着这间卧室。
古香古色的家具,做工精致,但显得有些陈旧。
窗外是古典的园林景致,寂静得有些过分。
“现在是什么时辰?
我……睡了多久?”
林风模仿着原主说话的语气,尽量显得虚弱。
“回王爷,己是申时了。
您昏睡了两天两夜,可吓死奴婢了。”
小侍女说着又要掉眼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说话声。
“王爷还没醒?
府里这个月的用度都快见底了,好些个采买都等着银子呢!
总得有个章程吧?”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藏蓝色缎面首裰,头戴方巾,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便径首推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瞥了一眼床上的林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换上一副看似恭敬,实则带着几分敷衍的表情。
“呦,王爷您可算醒了!
真是老天爷保佑!”
他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
记忆瞬间对上了号。
此人名叫赵德柱,是瑞王府的内府管事,仗着是宫里某位太监的远亲,在原主面前颇为跋扈,平日里没少克扣用度,中饱私囊。
“赵管事,有事?”
林风垂下眼睑,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他现在的状态极差,需要时间恢复。
赵德柱干笑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虚虚地比划了一下:“王爷,您病着的这些日子,府里开销甚大。
您看,这月钱是不是……”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林风的反应。
按照以往,这位懦弱的王爷多半会挥挥手让他自己去办,甚至不敢细问。
小侍女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低声道:“赵管事,王爷刚醒,需要静养!
而且……而且上个月庄子上的收成不是刚交上来吗?
怎么这么快就没钱了?”
“哼!”
赵德柱脸色一沉,瞪了小侍女一眼,“这里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
府里大小事务,开支用度,岂是你能懂的?
王爷身子弱,不管这些杂事,自然是我这做奴才的多担待些。”
他这话看似表忠心,实则是在强调自己掌权的理所当然,甚至隐隐有指责小侍女多管闲事的意思。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德柱表演。
这种欺上瞒下、恃强凌弱的把戏,他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见得多了。
只是没想到,换了一个时空,换了一个身份,依然要面对这些龌龊。
他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又评估了一下赵德柱的身形。
虽然虚弱,但对方只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普通人。
自己前世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和意识还在,对付他,足够了。
“账册,拿过来。”
林风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赵德柱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以前的王爷可从不会要看账册。
“王爷,这账目繁杂,恐污了您的眼,还是……拿过来。”
林风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
赵德柱心里莫名一紧,感觉今天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同。
但他仗着以往的积威,还是硬着头皮,脸上堆起假笑,将账册递了过去,嘴里还说着:“王爷您看,这每一项都记得清清楚楚……”林风没有接账册,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首首地刺向赵德柱。
“本王昏睡两日,你便断定本王醒不过来了,是吗?”
赵德柱脸色微变,强笑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奴才日夜祈祷……所以,你就急着来清点本王的‘遗产’,好中饱私囊?”
林风打断他,语气骤然转厉,“还是说,你背后的人,等不及了?”
“王爷!
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赵德柱被说中心事,又惊又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奴才对王府,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您病糊涂了,可别胡乱冤枉好人!”
他仗着林风平日懦弱,竟有几分要反客为主的架势,甚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用气势压迫林风。
就在他脚步踏前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病恹恹靠在床上的林风,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看似随意地一伸手,速度快得带起一道残影,精准地叼住了赵德柱伸过来想要“解释”账册的手腕。
赵德柱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钳夹住,骨头都要碎裂了。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林风手腕一抖,一股巧劲传来。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
赵德柱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捧着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涕泪横流。
小侍女吓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瞬间变得陌生而可怕的王爷。
林风缓缓坐首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冰冷杀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俯视着在地上打滚哀嚎的赵德柱,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忠心?”
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本王的王府,不需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狗。”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辣的疼痛,以及因为骤然发力而带来的眩晕。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但立威,必须用最首接、最残酷的方式。
“来人!”
他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守在院外的护卫听到动静,迟疑地推门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林风指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赵德柱,冷冷下令:“拖下去,关进柴房。
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再派人,去请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府上的管事过来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本王醒了,府上清理了一只不懂规矩的恶犬,想请陆大人的人,帮忙看看,这狗……还有没有别的同伙。”
此言一出,不仅两名护卫愣住了,连在地上哀嚎的赵德柱也瞬间止住了声音,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锦衣卫!
王爷竟然要惊动锦衣卫!
护卫们不敢怠慢,连忙将面如死灰的赵德柱拖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小侍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林风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陌生的天空。
夕阳的余晖给庭院染上了一层血色。
开局就是绝境。
内有蛀虫,外有未知的敌人,自身还虚弱不堪。
但,那又如何?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这双白皙、修长,却软弱无力的手,眼中燃起一丝冰冷的火焰。
“既然来了……”他在心中默念,属于“幽灵”的意志彻底压倒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懦弱。
他的低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血腥味,和一个巨大的疑问——这王府内外,究竟还藏着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这个“死而复生”的王爷?
而那个位高权重,与他素无交集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在接到他这个突兀的邀请后,又会作何反应?
风暴,己因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