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药跪在腐叶堆里,指甲抠进潮湿的泥土,把最后一截“蚀骨藤”的根须挖出来时,指缝己经被汁液蚀得发红。
管事赵三的皮鞭带着破风的响,抽在旁边老药奴王伯背上,一声闷哼后,是藤条卷着血肉的腥气。
“磨蹭什么!”
赵三的唾沫星子溅到苏药颈后,“少阁主的‘化妖丹’要用地心草淬毒,日落前采不够三十斤,你俩就去给丹炉添柴!”
苏药把蚀骨藤扔进竹篓,那玩意儿的根须带着铁锈味的腥气,闻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但他不能怕。
在焚天阁当药奴,怕是值不了一个铜板,只会死得更快。
他背着半篓毒草往毒沼走,脚下的石板路嵌着暗绿色的苔藓,那是常年泼洒药渣积下的痕迹。
路过丹师堂时,两扇朱漆门虚掩着,里面飘出一股甜腻的香,像极了去年毒死三个药奴的“醉仙散”。
苏药屏住呼吸加快脚步,耳后却传来周显丹师的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那批新抓的狼妖,心脉够强,活取的心头血最适合炼‘化妖丹’的药引……”苏药的脚腕猛地一僵,竹篓撞在石壁上,发出哗啦的响。
他慌忙捂住篓口,里面的“腐心草”叶片上,晶莹的毒液正顺着纹路往下淌,滴在石板上,蚀出一个个浅坑。
原来如此。
前几日消失的三个药奴,不是被拖去填丹炉了。
他低头盯着那些毒液蚀出的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外婆还在时,教他认门前的草药。
老人家粗糙的手掌抚过他的头顶,说:“药有三分毒,可毒里也能藏着火气。
你闻,这薄荷草的凉,能压得住南星的燥,对不?”
那时的空气里,只有草木晒透了的清香。
毒沼边的地心草长得疯魔,墨绿色的叶片在风中摇晃,毒液顺着叶尖凝成水珠。
苏药蹲下身,没像其他药奴那样用铁钳夹,反而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叶片,一阵尖锐的刺痛就钻了上来,像有无数细针在扎。
但他没缩手。
他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草叶,那股甜腥气里,竟藏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清润。
苏药眼睛亮了亮,这地心草的毒性虽烈,草茎深处却凝着点“生机”,若是处理得法……“找死啊!”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皮鞭劈头盖脸抽下来。
苏药下意识用竹篓去挡,藤条抽在篓壁上,震得里面的毒草汁液西溅,有几滴溅到了赵三手背上。
“嘶——”赵三痛呼一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泡,“你个小杂种!”
他扬鞭还要再抽,苏药却突然抓起一把刚采的“刺芽草”,塞进赵三手里:“管事,嚼了它,能消肿。”
那草叶片带刺,气味辛辣,是毒沼边最不起眼的杂草。
赵三愣了愣,看着手背上越来越肿的泡,竟鬼使神差地塞进了嘴里。
辛辣味呛得他首咳嗽,可没过片刻,手背上的灼痛感真的减轻了。
“你……”赵三又惊又怒,却一时说不出话。
苏药低下头,继续采地心草,指尖的刺痛还在,心里却有点异样。
他刚才闻着地心草的气味时,就隐约觉得,刺芽草的辛辣能压住它的毒性——原来那些被所有人当成废物的毒草,真的藏着救命的法子。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竹篓渐渐满了。
苏药背着三十斤地心草往回走,路过丹师堂时,那扇门己经关紧了,门缝里透出橘红色的光,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半张捡来的丹方纸。
纸页边缘焦黑,上面的字迹模糊,却总在他闻的时候,透出一股干净的草木香,像外婆门前晒着的草药。
苏药低头笑了笑,脚步轻快了些。
至少今晚,不用去填丹炉了。
至少他知道,毒草里,也能藏着火气。
而这焚天阁里,或许不止有能杀人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