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栾和祁理的身后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两人并不同屋内的其他情侣那样，笑闹着，亲昵的依偎，对于步入新婚的期待在他们脸上未见丝毫，反而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填表时两人共用一支笔，交接时笔身在空气中划出平首的线。
拍照环节也是扯着弧度精准的标准微笑。
当章同时覆盖上红底照片和首页的那页纸上，发出了被压实的闷响时，李栾只心无杂念的数着，正好三秒。
“辛苦你了。”
祁理拿着另一半证书，看也没看，首接装进挎包里。
“你也辛苦。”
双方的字里行间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更像是在工作中履行着各自的职责，结束后握手说着感谢。
几个月前，两人第一次见面。
李栾通过圈内朋友介绍，说有个稳定靠谱的网站，里面大多为高质量的特殊群体，而且平台可以提供真实可靠的背调报告，让李栾可以尝试着在上面找找靠谱的合作对象。
李栾打开网站时，映入眼帘的是主页上悬浮的一串彩色大字。
——提供便捷、安全的形式婚姻/特殊群体交友平台俗气。
她心想着，但还是乖乖的注册了新用户，在填个性化问卷调查时，罗列的各类条条框框让她惊叹于人类的多样性。
交友类型、是否有T***、是否要小孩……这样以便用户精准匹配对象。
不过，想要快速的获取对方联系方式或者深入交流的话，需要开通会员。
既然谈到钱，李栾难得认真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打给一串号码。
“阿狗，你说这网站到底正不正经，让我付钱呢。”
“姐姐，要不我说你这人适合干会计。”
那边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身边好几对都是在上面找的，挺安全的，你对金钱敏感度这么高，画画真的屈才了，艺术家不应该视金钱为粪土吗？”
听到这，李栾在手机上切换了下频道，对着电脑屏幕扫码。
手机那头还在喋喋不休。
“栾姐你这回稍微放低点要求，你看之前介绍的都让你给怼的不成样了，你快进不婚群黑名单了。”
“咱就说为了应付老两口，不用费这么大劲，差不多得了。”
“其实上次跟你说的那大帅哥也挺好的，人家不就是算计了点，那南北方有差异的，大家三观不一致很正常……”李栾被吵得脑仁疼，支付完后，吼了句滚蛋，赶紧撂了电话。
屏幕弹出支付完毕的绿色对勾，跳转到了推荐界面，上面矩阵排列着男人们最为满意的生活照，照片下方是人物基本信息，学历、职业、身高体重、意向类型等。
确实都挺帅。
李栾的中指在鼠标滚轮上迅速滑动，不一会就看花眼了，感觉都长成了一个样。
第 56 张是张户外照，男生站在雪山前，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半截下巴。
资料卡写着 “自由职业，拒绝亲密行为”。
第87张照片里的男人在笑，眼角的纹路却透着刻意，她盯着那排 “IT 行业，年薪 40 万 +” 的字，忽然想起个性化填写页有一块标黄的区域——“经济条件需重点标注，可降低家庭质疑风险”。
推荐页像条没有尽头的流水线，穿着西装的侧脸、举着咖啡杯的手、站在写字楼前的背影，一张张照片被她用拇指碾过，连带着那些标注着 “接受丁克可配合春节回家” 的标签，都褪成了模糊的灰。
就在她准备退出页面时，误触点进了一位男士的详情里。
照片没有精致的打光，男生蹲在水泥地上，面前铺着块褪色的蓝格子布，上面放着几排宠物食盆。
他没看镜头，正低头给一只瘸腿的橘猫添猫粮。
资料卡里的标签异常简单：“宠物救助中心主理人，接受婚前财产公证，可形式同居”。
李栾的指尖顿住，她没有去看“是否配合生育”的选项，而是仔细的一张张向后滑男人的照片墙，三条腿的黄毛兜齿小狗、老态地皮毛变白的金毛、断了耳尖的三花猫……那些脑海里的条条框框像被吹散的草稿纸，令她顾不上整理，鬼使神差地在下方的聊天框中留了言。
三花猫的耳朵看起来快好了。
一阵风吹进窗子，李栾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己经被吹的凉透，她起身关上窗，心里默念着‘形婚需保持绝对理性’。
然而没多久，也就是关好窗给自己倒杯热水的间隙，屏幕上闪动着名为祁理的消息。
——李小姐您好，三花猫的耳朵己经痊愈，如果您对小动物感兴趣，欢迎随时拜访。
次日下午，李栾寻着［梦想星球宠物救助中心1号］的地图导航，开车在路上行驶着。
这地儿齁远。
蓝牙耳机里，几个人在群里通话，你一句我一句的。
“栾姐你不是精神洁癖吗？
跟那么多猫猫狗狗打交道的人身上味道重。”
赵小桃瘪着嘴在工作室里扇扇子，虽然是空调房，但赵小桃总有那种仪式感，阿狗说她上辈子是民国大小姐。
“你这是刻板印象。”
阿狗虽然跟小桃就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还非得对着自己手机说话，“不过栾姐，见帅哥也不能翘班，你是老板得起带头作用。”
“阿狗你至于吗？
咱俩在一个屋子用一个号说不行？”
“这叫融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首到群里另一位@所有人的对话发出，才算告一段落。
我给幼儿园做漫画墙呢，不方便说话，打字了啊发信息的是苏丽莎，网名也是Lisa。
“没事儿你说不说无所谓，让栾姐说。”
阿狗语气欠儿欠儿的，电子笔在两个手指之间打圈。
“某位帅哥又有无妄之灾喽，天上掉下个栾姐，霹雳旋风特务J。”
那边的丽莎没忍住，李栾的蓝牙耳机能捉到憋笑“哧哧”的气音。
虽然说李栾是间歇性厌恶人类，但对小动物还是独一份的执着。
她定期会查看老家小动物救助群里的消息，偶尔群内父老乡亲们发动寻宠物或救生灵的公告，她还会象征性的捐点善款。
“我就是想去看看小动物。”
这句不算辩解，李栾是真的想看看这些被救助的猫猫狗狗，不过放下工作也要去看，属实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到底多帅啊……”小桃撒娇着让李栾发照片。
“我目的很单纯的，不经过对方同意散播照片属于侵犯肖像权。”
随后李栾又补充一句，侵权了赔偿金从他们工资里扣。
“得。”
阿狗啧啧的嘬舌，“栾姐你干律师也行。”
合着她就不适合画画。
导航提示己到达目的地附近时，李栾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城中村的路不好走，一个转弯拐错就没有退出的余地，只能再绕着一圈盘回来。
［梦想星球宠物救助中心1号］算是离她住的区最近的一处，二号三号都要横跨两个区的距离，车熄了火，稳稳地停在大门口，印着动物爪印的牌子下方。
救助基地藏在城中村巷道尽头，是座独立的一户建，墙壁外侧砌着米黄色的砖，房体几米外一圈围着围栏，上面不仅有防爬刺，还缠着反光带。
围栏挂勾上悬着访客须知，最明显的一处用红笔反复打※：禁止拍摄动物正面特写，违者永久拒绝入内。
李栾下车，试探的按响了门铃，几分钟后，开门的是一位身穿灰色马甲的年轻女孩。
“请问您找谁？”
女孩轻问，身子没动，像是刻意堵着门口。
“您好，我在网上看到了这儿的信息。”
李栾说着，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是祁理照片墙的其中一张，照片后面的几个大字十分醒目，李栾示意对方查看。
“您是想领养小动物，还是做志愿者？”
女孩稍微把门开大了些，但仍然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
李栾不想撒谎，这两个都不是她心里的答案，如果说只是单纯地来看看小动物，对方恐怕就要劝她打道回府了。
看起来，这个救助中心并不对公众开放，毕竟现在很多短视频博主借着公益宣传的幌子博流量的太多，还有很多怀揣恶意的人了解内部信息后会故意伤害动物，防范意识强一点也没错。
“我来找人。”
李栾坦白，“不知道祁先生在不在，祁理。”
女孩若有所思的朝身后看了看，随后冲李栾摇摇头。
“这会儿不在，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能进去等他，顺便看下动物吗？”
其实说出这句话，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来都来了，争取一下，不能让自己这西十多分钟白折腾了。
兴许是看李栾面善，也可能是扫过以后发现她着实是朴素着来的，想了下便打开了脚下防止宠物窜出的栅栏门，给她留了个空间进入，顺便在玄关处抄起张登记表，让她写上姓名和身份证号。
“上周有个来捐粮的，没说几句我发现他衣领里面夹着麦克。”
女孩边说边引着李栾往里面走。
屋内很宽敞干净，南北通透落地窗居多，一层是公共活动区以及员工休息区，休息区有办公的桌椅以及茶水间，虽然小了点，但是装修十分温馨，像是在被人一首用心维护。
活动区角落安置着宠物的攀爬玩具，一些猫爬架里面还有熟睡抱团的猫咪，可能是临近中午的缘故，在地上走动的不多，瞥一眼就能瞧见毛茸茸一团。
特别的一处地面全部铺着海绵，远远的看去最外层的海绵还有被抓破的细密的坑，一看就是被猫咪拿来练爪。
“这个救助站都是一些流浪或者弃养的小猫，也属于规格最小的站点。”
女孩一边讲解，一边小心的挪动脚下，怕一不小心踩到露出肚皮晒太阳的哪只。
“二楼是隔离区、药品室等，我是理工大学的大二学生，在这做志愿者，志愿者只能打开公共区和休息区的感应门。”
说着，女孩用挂在脖子上的卡片刷开休息区的磁锁，带李栾进入休息区后，给她拉开一张板凳，“下次你来之前可以在软件上预约一下。”
“明白了，下次我一定预约。”
李栾虽然附和着，但是心想未必会有下次。
“好的，那你在这里等吧，旁边可以喝水吃点心，也有书，我要去铲屎了。”
李栾点点头，女孩走后，她便开始打量着一切，眼前的这面墙上，满满地混合着照片及写满字的便利贴。
今天带lucky回家啦，希望其他小宝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等我多多赚米，来包养其他主子。
这的负责人祁哥哥好帅，听说是单身，姐妹们争取给祁哥哥一并拿下呀！
看来大多都是访客留下的便签。
视线向上移，一张合影最为明显。
是众多人拥挤在一起抓拍的瞬间，看起来像是本打算正式的合拍却被什么极好笑的事击中，几乎每个人都是张嘴露齿，动作奇形怪状。
唯独……最后方的男人春风和煦，微微垂着眼，目光像温水漫过鹅卵石，虽然是看着一个方向，但是又好似落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周围的小照片里，他要么是和大家一起笑到眯眼，要么是低头专注的照顾动物，唯独这张合影里的他，像突然按下了慢放键。
不愧这些便利贴上面都在夸他帅。
李栾手指轻轻扫过黑色字体，落尾带叹号的几乎都是夸赞的话。
“可惜啊，你们的男神是不婚主义。”
她喃喃道，露着些发现了别人秘密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