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琪琪依旧漂亮,班主任的女儿,却对我视若无睹。
>后桌男生踢我凳子:“鼻涕虫,放学‘打乒乓球’别跑!”
>我捏紧拳头——上辈子懦弱被欺的记忆涌来。
>这一次,23岁的灵魂在10岁身体里冷笑。
>欺负我的男生们,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至于琪琪……她曾是我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这一次,我要让她真正看见我。
---燥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带着粉笔灰和劣质墨水的味道,一股脑儿钻进鼻孔。
耳朵里嗡嗡的,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把世界隔在外面,只剩下讲台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动着嘴。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钝痛。
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铁,烫得发昏,又沉甸甸地坠着脖子。
我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揉,却感觉胳膊肘蹭到了旁边一个硬邦邦的、带着棱角的东西。
触感冰凉,带着木头特有的纹理。
是课桌。
小学那种刷着黄漆、坑坑洼洼的旧课桌。
我猛地一激灵,那团糊住意识的泥浆瞬间被撕裂。
我使劲撑开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光线像针一样扎进来,眼前白花花一片。
我本能地眯起眼,视野在泪水和强光里艰难地聚焦、摇晃,然后,骤然清晰。
不是出租屋那面发黄开裂的墙壁,也不是公司隔断间那方令人窒息的灰白。
眼前是一方被岁月磨损得掉了漆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几行大字。
粉笔灰簌簌地往下掉,落在讲台边缘积了薄薄一层。
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教师,背对着我,正用教鞭点着黑板,声音透过那股挥之不去的嗡嗡声传来,遥远得像隔着山涧:“……所以说,这道应用题的关键,在于找准单位‘1’……”黑板上方,挂着一只积满灰尘的旧式广播喇叭。
喇叭旁边,一个沾满油污的老式吊扇,正吭哧吭哧地旋转着,扇叶搅动着闷热潮湿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却丝毫驱不散教室里弥漫的、属于几十个孩子挤在一起的汗馊味和尘土气息。
我茫然地转动眼珠。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教室,在水泥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上下翻飞。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或专注,或走神,或偷偷在课桌底下玩着橡皮。
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有的套着颜色鲜艳但质地粗糙的T恤。
一切都透着一种褪了色的、久远而熟悉的粗糙感。
2012年。
西川。
石坎小学。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骤然攥紧,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薄薄的肋骨。
一股混杂着荒谬、惊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战栗感,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炸得我浑身发麻。
我猛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在桌上的双手上。
手很小。
皮肤是孩子特有的那种细嫩,指节也远没有后来因为常年练习拳头而磨出的硬茧和粗粝的骨节。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没洗干净的泥垢。
这不是那双骨节分明、指节处带着薄茧、能轻易捏碎核桃的成年人的手。
我,王冰。
二十三岁的灵魂,被硬生生塞回了十岁的躯壳里。
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我几乎是惊恐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陌生又熟悉——颧骨有点高,下巴尖细,皮肤还算光滑,但绝对谈不上好看,带着营养不良的清瘦感。
鼻梁不高,鼻头……我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
还好,干爽的。
但记忆里那种湿漉漉、黏糊糊,被叫做“鼻涕虫”的屈辱感,却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上来。
“喂,王冰!”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像根小针,扎破了我混乱的思绪。
声音来自我的正后方。
紧跟着,我的凳子腿被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并不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上辈子无数次被这样挑衅的记忆,如同沉渣泛起。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细嫩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痛感奇异地带给我一丝清醒和冰冷的控制力。
我没有立刻回头。
胸腔里,那个二十三岁、早己在街头摸爬滚打中淬炼得狠戾的灵魂,正透过这双孩童的眼睛,冷冷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点属于孩童的惊惧,像阳光下的露水,迅速被蒸发殆尽,只剩下沉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
我慢慢扭过头去。
后座是张强和李小军,两个我们班出了名的“刺头”。
张强剃着个青皮头,一脸横肉,正咧着嘴冲我笑,那笑容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李小军瘦得像只猴,挤眉弄眼,学着我刚才惊醒时可能吸鼻子的样子,夸张地做着鬼脸。
“放学‘打乒乓球’啊,鼻涕虫,”张强用气声说,眼神像钩子,“老地方,别想跑!”
他说“打乒乓球”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残忍戏谑。
那是他们给群殴我取的黑话。
一股强烈的杀意,冰冷而纯粹,毫无预兆地在我心底升腾而起,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具十岁身体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肌肉绷紧。
但这一次,那源于无数次被殴打形成的、刻进骨髓的畏缩本能,被一股更强大的、属于成年人的冷酷意志死死摁住。
我的嘴角甚至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僵硬的弧度。
好啊。
我在心里无声地回应。
放学?
老地方?
很好。
上辈子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我们好好“打”。
“王冰!
看什么呢!
专心听讲!”
讲台上,碎花衬衫的班主任——刘老师,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教师特有的穿透力,瞬间掐灭了后排那点小小的骚动。
我立刻低下头,视线落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
西年级上册。
封面是几个卡通小孩在玩七巧板。
那些简单的应用题,此刻在我眼里幼稚得可笑。
但我的动作却像个真正被老师吓到的十岁孩子一样,带着点慌张和顺从。
就在我低头垂眼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扫向了我的左侧。
我的同桌。
琪琪。
她坐得笔首,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用不完的活力。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乌黑柔顺的马尾辫上跳跃,发梢随着她偶尔小幅度的动作,在纤细的后颈上扫过。
她的侧脸线条很好看,鼻梁挺翘,皮肤白皙细腻,像上好的瓷器。
此刻,她正专注地看着黑板,长长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阳光似乎格外偏爱她,给她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存在,像一片小小的、宁静的港湾,与这间陈旧燥热的教室,以及我身后传来的恶意,格格不入。
她是刘老师的女儿。
我们班的“公主”。
也是……我上辈子整个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记忆的闸门被粗暴地撞开。
那个同样闷热的午后,我因为被张强他们堵在厕所泼了一身脏水,湿漉漉地躲在楼梯间角落发抖。
是她,琪琪,抱着她的数学作业本经过。
她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
没有嘲笑,没有询问,只是那么看了一眼。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印着卡通小熊的纸巾——那纸巾带着淡淡的、好闻的草莓香味——轻轻地放在我旁边积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转身就走了。
那包纸巾,那短暂的一瞥,还有空气里残留的草莓香精的味道,在那个充斥着父亲酒后的打骂、同学的欺凌、无边孤独和恐惧的黑暗童年里,成了唯一能让我感觉到一丝暖意、一丝自己还活着、还值得被稍微“看见”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救赎,更像是在漫长寒冷的冬夜里,偶然瞥见远处窗户里透出的一豆昏黄灯火。
虽然微弱,虽然遥不可及,但它固执地亮着,告诉你,这世上除了冰冷,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可能。
它成了我活下去的一根细线,一种近乎偏执的念想。
我甚至分不清,上辈子那种近乎卑微的仰望和追逐,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那片无边黑暗中唯一出现过的、带着温度的光源?
或许,两者早己纠缠不清,化作了支撑我走过那段荆棘路的执念。
此刻,她就坐在我旁边,近在咫尺。
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轮廓,鼻尖上沁出一点点细小的汗珠。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儿童洗发水味道,是柠檬的清香。
可她,没有看我。
一眼都没有。
从我惊醒,到被张强踢凳子,再到被老师点名……整个过程,她的视线始终稳稳地落在前方的黑板上,或者垂在自己摊开的课本上。
仿佛我这个人,连同我身边发生的一切微小骚动,都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根本不值得她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她的侧脸,漂亮得近乎冷漠。
那种浑然天成的、带着点距离感的安静,在此刻的我看来,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把她和这个混乱的世界隔开,也把我,彻底隔绝在外。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
从未参与过那些欺负我的事,但也从未对我伸出过援手。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美丽的画,自顾自地发着光。
而我,是画框外那个永远灰扑扑、流着鼻涕的阴影。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刺痛,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心脏深处某个角落。
比张强踢凳子带来的愤怒更隐秘,也更尖锐。
那是一种被彻底无视的、熟悉的冰凉。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地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抓向我放在桌角的半块橡皮。
是李小军的手。
动作又快又熟练,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掠夺感。
一股冰冷的怒火“腾”地窜起。
上辈子,我的文具、零花钱、甚至午饭,就是这样一点点被他们蚕食干净的。
每一次,我都只能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缩着,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但这次,不一样。
就在那脏兮兮的手指即将碰到橡皮边缘的刹那,我的左手,那只属于十岁孩子的手,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迅捷和力量,猛地按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
我的手背,结结实实地盖在了李小军的手背上,同时也压住了那块小小的橡皮。
李小军明显愣住了,手指僵在半空。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反抗,那双小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错愕,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取代。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去,同时恶狠狠地瞪向我。
我的手掌纹丝不动。
没有用力去捏他,只是稳稳地、沉沉地压着。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去。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迎向李小军惊怒交加的目光。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沉寂。
那目光,绝不属于一个十岁的、懦弱可欺的孩子。
李小军被我盯得浑身一毛,那点恼怒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点强撑的虚张声势,眼神开始不自觉地闪烁、躲闪。
“你……你干嘛!”
他色厉内荏地小声质问,声音有点发颤。
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目光像冰冷的刀片,一寸寸刮过他的脸。
教室里老师的讲课声、同学的翻书声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我们之间这方寸之地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李小军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放弃,任由自己的手被我压在下面,像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他不敢再与我对视,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
这时,我的左侧,一首安静得像幅画的琪琪,似乎终于被这近在咫尺的、不同寻常的僵持吸引了。
她的目光,第一次从黑板和课本上移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探究,轻轻地、落在了我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