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带着一股腐朽的铁锈味儿,敲打在被蚀雾浸染成灰绿的地面。青木屿东边的这片洼地烂泥没过脚踝,每踩一步就有一股气泡顶着烂泥挤出来,破开的刹那,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几只浑身流脓、个头足有小牛犊大的蚀鼠被惊动,从一堆看不出形状的腐烂物里抬起头,獠牙交错的口里发出嘶嘶威胁。
泥泞中,一个矫健的身影猛地前蹿!动作利落得几乎没有多余声息。布满陈年污垢的破旧匕首带起一道暗淡的流光,精准无比地从一头准备扑过来的蚀鼠耳孔狠狠扎了进去,直没至柄。手腕一旋一拧,那头畜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尖锐的嗥叫,抽搐着倒在臭泥里。另外几头蚀鼠红着眼睛扑来,他顺势翻滚,烂泥四溅,堪堪躲开扑咬的利爪獠牙,沾满湿泥的手抓起脚边半块裹着绿苔的沉重石砖,用尽全力抡起,“噗”地闷响,狠狠砸在另一头蚀鼠的头骨上。骨裂声清晰可闻。他毫不停顿,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在剩下的畜生前爪抓上肩膀留下几道血痕的瞬间,匕首再次闪电般探出,精准抹开了脆弱的喉管。
热血和腥膻的污物喷了他半身。洼地里短暂的混乱平息下去,只剩下死寂和愈发浓郁的腐臭味。
少年,或者该说青年,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泥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过紧抿的嘴角和沾着污浊的下巴。他叫云澈,名字是自己取的,只因为想抓住一点洁净的东西。从记事起,他就在这片被“墟海”侵蚀、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终年被灰绿蚀雾笼罩的破败界域挣扎求存。如同野草,靠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狠劲和本能活着。
他迅速蹲下,布满薄茧的手指在几头巨大的蚀鼠尸体间快速翻检。皮毛烂得不能用了,骨肉被蚀雾污染得根本没法入口。终于,他在那头被他捅穿头颅的蚀鼠后腿骨关节里,抠出一块指甲盖大小、微微泛着浑浊灰光的晶体碎片。这就是目标——“蚀晶”,青木屿贫民窟里唯一被上层修士看不上的硬通货。
将那块沾着湿黏黑血和腐肉的晶石随意在同样脏污的衣襟上擦了两下,云澈揣进怀里。胃里火烧火燎,一阵嗡鸣。
这片靠近墟海边缘,被蚀雾常年浸泡的洼地是公认的“流放”之地,除了像他这种别无选择、如同沟鼠般的人,没人愿意涉足。传说墟海深处有毁天灭地的能量乱流,连顶尖修士都会被撕碎,而蚀雾,则是从那死寂墟海边缘逸散出的“死亡气息”,能缓慢侵蚀肉体,污染灵脉。青木屿,不过是无垠“玄溟界”中一枚即将被蚀海彻底吞没的腐烂石子。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争斗。
云澈离开洼地,踩着湿滑长满苔藓的废弃石阶,向半坍塌、如同巨大兽类遗骸般的棚户区“鼠窝”走去。这里的房舍大多是用被蚀雾侵蚀得酥脆的黑石和朽烂木头草草搭建,歪歪斜斜如同坟茔,散发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气息。几个同样瘦骨嶙峋、眼神浑浊的小孩躲在破门板后面偷偷看着他,眼中带着畏惧,也有一丝麻木的窥探。
街道尽头,一个佝偻得厉害的老头儿缩在自家半塌的石屋门口晒太阳,其实那所谓的太阳也只在厚重的蚀雾边缘透出一片惨白的光斑。老头儿名叫老黄,算是这片垃圾堆里唯一对云澈有过几次像样帮助的人。
“小兔崽子又去泥巴塘玩命了?”老黄睁开一条浑浊的眼缝,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捞到几个铜板啊?”
云澈没说话,只沉默地走过去,掏出怀里擦过依旧有点黏腻的蚀晶碎片,放在老黄身边一块磨得发亮的石头上。
老黄嘿嘿笑了两声,没多少牙的嘴咧开,露出发黑的牙床,他摸索着拿起来掂量了一下:“成色……比上次好些,起码没烂成渣。换两块硬面饼子,够不够?”
云澈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个短促的应声。
老黄浑浊的眼睛在云澈染着新鲜泥污和干涸血迹的右臂上顿了顿,那条袖口破烂的胳膊上,几道新鲜的抓痕还在渗着细小的血珠,在灰绿色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刺眼。他叹口气,声音更沙哑了几分:“你这娃子……那股凶劲儿,像极了年轻时我见过的一个……” 话没说完,化作一串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老黄喘着气,往身后石屋里指了指:“进来吧,灶里温了点草根糊糊……老子看着你这副样子,糟心!”
石屋里比外面更黑,空气湿冷滞重。一个同样歪斜的石头垒的土灶上,一口破陶罐正散发着微弱的温度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植物涩味。
老黄从一个豁了口的瓦罐里掏出两块粗糙得刺嗓子的黑灰色面饼塞给云澈。云澈没客气,抓起一块就狼吞虎咽地咬下去。干硬的面渣呛得他咳了一声,他连忙抓起陶罐,咕咚灌下去一大口温热的糊糊,那味道跟掺了苦泥的锯末差不多。草根糊糊勉强压下胃里饿得发痛的酸水,但那点微乎其微的温暖转瞬即逝。蚀雾像无数只冰冷的细小虫子,无孔不入地钻进筋骨深处缓慢啃噬,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
老黄看他吃得差不多了,从角落里拖过来一个比老鼠窝还要寒碜的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没几件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件朽烂的布片,取出一样沉重的物件。那是一件残破不堪、几乎辨别不出原貌的……甲胄?更像是一块坑坑洼洼、颜色介于青灰与黑褐之间、表面还附着不少泥土和苔藓碎片的厚实岩石板。唯一能让人联想到护具的,是角落里磨损得几乎看不见的两个旧篆字:岩鬼。
“拿着。”老黄把那块沉重、冷硬的石甲不由分说推向云澈。
云澈皱眉,手指触到粗糙冰凉的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厚重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地底深处不知名的气息。他抗拒地缩回手,这东西看着就死沉无比,穿在身上还怎么活动?在这片泥沼里,笨重无异于催命符。
老黄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瞪,那层仿佛永远抹不掉的浑浊之下,竟闪出一道令人心悸的锐光,短促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叫你拿着!废话恁多!”那瞬间的爆发力让云澈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几分。“老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有点眼力劲!这……不是俗物!青木屿要塌啦!总得有人……带点东西出去!”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老黄喘得像要随时背过气去。“塌”这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云澈心里。他沉默地拿起那件冰冷的岩鬼残甲,触手沉重,寒意比蚀雾的浸染更刺骨。老黄刚才眼中那道一闪即逝的利光绝非寻常,那是一个有过故事的垂暮老人最后一点固执和心血。
“别犟……穿上试试……又不一定……非是现在……”老黄的声音虚弱下去,手指微颤着又从箱底摸出一卷东西。那东西更糟,是几张灰黄得发脆的皮子胡乱卷在一起,不知是从什么兽类身上剥下鞣制的,透着一股奇异的陈腐腥气。他抖索着展开一角,露出极其潦草模糊的墨线和图形,似乎勾勒着一些山峦、河流……还有一片扭曲得如同巨大旋涡般的可怕地带,旁边歪歪斜斜写着“归墟之眼”。
“这个……收好。”老黄把破旧的皮卷塞进云澈怀里那件岩鬼残甲的缝隙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卷皮子上的漩涡标记,声音轻得像耳语,“若有命走出去……实在没活路了……记住这个方位……但……千万……别轻易去闯那片‘旋涡’……老头子我当年……”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捂住了嘴,指缝里透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云澈看着老黄那张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嵌满风霜和绝望的脸,看着他那双几乎被浑浊填满却还在燃烧最后一点执念的眼睛,胃里那股烧灼感忽然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取代了。他没再说话,只是将那块沉重冰冷的残甲紧紧抱在怀里,连同那卷破旧的皮图一起,抵在胸前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冰冷坚硬硌着骨头,但那也是这片即将崩塌的死地上,唯一一点带着活人热乎气的东西了。
离开老黄那破败得快要散架的石屋,外面的蚀雾不知何时变得浓重了许多,灰蒙蒙地笼罩下来,带着铁锈和腐坏的沉重水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粘液滴落。那股熟悉的、钻筋透骨的寒意又开始顺着脊骨往上爬。
云澈将那沉重的岩鬼残甲藏在背后,用破麻绳草草捆住,冰冷的石面紧贴着脊背,像驮着一块墓碑。他辨明方向,加快脚步穿过歪斜的石屋和散发着垃圾恶臭的小巷,朝着界域东边蚀雾最稀薄的一处山坳走去。那附近长着一种灰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散发着微弱辛辣气息的野草,勉强能驱散一点蚀气带来的不适,也是他这大半年在青木屿唯一能找到的安身之所——一个勉强能称得上是山崖洞穴的背风凹窝。
山坳的风更大,卷动如纱幔般的蚀雾,能见度更低了几分。几块巨大的被蚀雾浸染成墨绿色的风化岩石拱卫着一个小小的、不到半人高的天然岩腔。云澈正要矮身钻进去,目光却陡然一凝!
洞***厚厚的苔藓被大片翻起,带着湿泥被践踏践踏的杂乱痕迹,深深扎入松软地表的脚印明显比他的要大上一圈,更沉重有力!不可能是那些骨瘦如柴的拾荒小孩,更不可能是风烛残年的老黄!
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他几乎是本能地伏低了身体,脚步落得更轻,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狸猫,缓缓绕向岩腔侧面的一处视觉死角。
浓重的、血腥中混杂着刺鼻铁锈与某种类似金属灼烧过的焦糊气味,从洞口猛地灌进鼻腔!紧接着,是几声急促、压抑、又带着剧烈痛苦意味的抽气声,如同风箱破漏时最后那点挣扎,短促而喑哑。
云澈屏住了呼吸,手指悄然摸向腰间那柄污秽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他伏在洞穴侧壁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洞穴深处,光线被翻倒的几块用作支撑的破木板挡住大半。然而就在那片更深的黑暗角落,一点幽芒正微弱地闪烁着。
那不是火光,更像是一种……冷铁的余光。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云澈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瘫坐在冰冷的石壁根下。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穿着一身几乎被撕裂成碎布条的黑色装束,衣服的质料很奇怪,暗沉粗糙,像是染过很多次血又被浆洗过无数次,僵硬地贴在身上。这人影的头深深埋在屈起的膝盖里,只有肩膀随着那痛苦压抑的抽气在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最扎眼的是他的左手——那只手死死捂着小腹偏右的位置。刺鼻浓郁的血腥气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弥漫出来。手指缝里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颜色异常深黯、近乎发黑的粘稠液体。随着这人的每一次粗重喘息,那血似乎就涌得更多些,落在灰黑色的石地上,立刻蚀出细小的、滋滋作响的白烟!
这人影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地上,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一把剑。
一把造型极其夸张、沉重到了狰狞地步的巨剑!剑身阔得惊人,至少半掌宽,长度几乎超过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千次残酷捶打、淬炼而成的浑厚暗沉,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最纯粹的力量感,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凝固了千年岁月的黑霜,磨砂般的质感仿佛能吸走任何靠近的光线。唯有靠近剑镡和剑格连接处那极其繁复古老的纹路区域,才透出极其微弱的光——那光芒深邃幽寒,恍若冻结了星辰的碎片在亘古的黑暗中孤独回望人间。
一种无法形容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云澈的心!他的视线死死盯在那把巨剑上,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到了极致,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同时涌遍全身!这把剑……这把光是看着就让人灵魂战栗的凶器……
巨剑突然嗡鸣!
那低沉的颤音极其微弱,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一声喘息,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洞穴里弥漫的绝望与痛苦,也刺穿了云澈紧绷的神经。
一直埋头膝间的魁梧黑影猛地抬起了脸!
一张极度陌生、凶悍到极点的面孔出现在微弱的光影中。脸如刀削斧凿,刻满了风霜和伤疤,一双眼睛在幽暗中睁开,瞳孔深处竟然不是人该有的颜色,而是一片诡异的、流动燃烧着的暗金!这双非人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狂暴的***、疯狂的杀意和……一丝近乎毁灭的痛苦!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锥,瞬间锁定了洞口阴影里只露出半边身体的云澈!
“谁——?!”
那声音嘶哑咆哮,像是从磨碎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带着无匹的血腥气。
杀机如滔天巨浪,轰然拍落!
第二章 初次交锋
那声沙哑凶厉的咆哮卷着血腥气直冲面门,洞穴浑浊的空气都仿佛被这绝境猛兽的嘶吼撕开。云澈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比蚀雾还要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灌顶而来!没有半丝犹豫,更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像引爆的炸药,轰然炸开他全身肌肉!
脚尖在湿滑的苔藓石地上猛地一拧!
身体违背常理地向后倒仰!
同时,右手握着的污秽匕首本能般朝前一抡,甩开一片带着泥腥味的寒光护住面门!
“咻——!”
几乎在他动作完成的刹那,一道撕裂空气的尖啸紧贴着他的胸膛掠过!快!快到根本看不清轨迹!唯有劲风刮过时留下的锐痛感烙印在皮肤上。
是一颗石子!从那人影弹出的手指间射出,带着刚猛爆裂的力道,狠狠嵌进了云澈身后那块墨绿风化的岩石表面!指头大小的碎石飞溅,留下一个清晰的凹陷坑洞,坑底白烟嘶嘶作响,岩石竟被那力道震出细密的裂纹!
云澈后背的冷汗唰地就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那一瞬间的死亡阴影几乎让他窒息。他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没有立刻直起,眼睛死死盯住那黑暗角落。
那双燃烧着暗金的非人瞳孔,在微弱光芒下死死锁定他,如同炼狱熔岩深处爬出的恶鬼。
“滚!”嘶哑的咆哮带着血腥味的吐息,“再靠近……死!”
剧痛似乎撕裂了那人最后一分理智,捂住小腹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里黑红色的血液如泉涌出,滋滋的蚀灼声伴随着痛苦的抽气在洞穴里回响。
然而,就在这绝境杀机迸发的同时,异变再生!
嗡——!
被他无力垂在地上的那只手紧握的巨剑,再次发出震颤!这一次,远比刚才清晰,沉闷得如同深渊巨兽从极寒地底传来的心跳!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从剑身深处弥漫开来,冰冷、古老、暴戾!剑身之上那层凝固般的黑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动撕开,剑格与剑镡连接处那些繁复纹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比刚才强盛十倍不止!光芒如活物般扭动、膨胀,照亮了那人半边染血的狰狞面庞,也照亮了他满是血丝、充满狂暴与惊惧的眼睛!
那光芒如同一根无形尖刺,狠狠扎向角落里的魁梧巨汉!
“呃啊——!!!”
巨汉猛地弓起身体,爆发出野兽濒死的惨嚎!比身体受创更剧烈的痛苦席卷了他!捂住腹部的左手痉挛着离开伤口,十指如钩死死扣入冰冷的石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指甲崩裂!他的头拼命后仰,脖颈青筋像无数条蠕动的蚯蚓突起,那双燃烧的暗金瞳孔疯狂颤动,血丝瞬间密布,眼白部分迅速爬上一片诡异的冰蓝色!
他右手还死死抓着巨剑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整个手臂连同半边身体却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那幽蓝光芒似乎正顺着他的手臂脉络疯狂上涌,所过之处,皮肤下仿佛有冰冷的电流窜动,肌肉扭曲。
不是剑在伤人,更像是某种……反噬?或者说,更古老强大的意志,在抢夺这把凶兵的控制权?云澈脑子里瞬间划过这个念头,荒谬却又无比真实!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猎杀,这人和这把剑的关系诡异到了极点!
巨汉痛苦得蜷缩颤抖,那双暗金带蓝的眼睛死死瞪着爆发出光芒的剑,是恐惧,是不甘,是滔天的恨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嗬嗬作响,似乎想说什么,想发出诅咒,却只能吐出带着血沫的、意义不明的嘶鸣。
轰!!!
仿佛积蓄到了顶点,那幽蓝光芒猛地向外膨胀炸开!整个洞穴被刺骨的寒意充斥!光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洞壁和顶上!碎石簌簌掉落!
噗——!
一道比之前所有伤口喷涌更猛烈血箭从巨汉捂住的位置飚射出来!他本就恐怖的血流失衡彻底失控!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轰然向前瘫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尘土与碎屑扬起。
唯一还死死攥着剑柄的右手被身体的重量猛地下压!那狰狞巨剑的剑尖,狠狠刺入了他身下的岩地!
嗡——!
剑身如同活物般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长长的尾音震颤!那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退潮般骤然收缩、黯淡,如同油枯灯尽之前剧烈的明灭。光芒瞬间微弱下去,仅剩一点微弱的幽蓝火苗在那古奥的纹路中艰难跳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弥漫在洞穴中,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也随之消散,只余下更加浓重的血腥和深寒。
洞穴陷入一片死寂,光线也瞬间黯淡许多。只有一种近乎无声的、如同冰屑相互摩擦的微弱“嘶嘶”声从剑身刺入岩石的地方传来。那点微弱幽蓝光芒映照下,可以看到剑刃周围一圈极其细微的白色冻霜正在石地上缓缓蔓延开,又被不断涌出的黑红色血液一点点覆盖、吞噬、融蚀。
云澈僵在原地,浑身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冷又麻。他缓缓直起身,冰冷的蚀雾被刚才的动静搅动,盘旋在洞口,带来刺骨的寒湿。他死死盯着洞穴深处。巨汉庞大的身体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身下那一大滩粘稠污血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蔓延开来,浸透了破烂的衣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死了吗?
那把剑呢?
就在他紧绷着神经,准备再靠近一步探查时——
异变陡生!
那点即将熄灭在繁奥纹路中的幽蓝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心脏最后的、不甘的搏动!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波动,从那刺入岩地的剑尖骤然扩散!并非指向云澈,而是猛地吸扯!
嗡…
极其低沉微弱的振鸣,仿佛深渊的低吟。
下一刻,洞**弥漫不散的灰绿色蚀雾,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化作几乎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清晰的丝丝缕缕,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朝着那把巨剑涌去!
一丝、一缕…蚀雾接触到那黝黑沉重的剑身,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渗入其中。那把剑静静地矗立在尸体与污血之间,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借着这外界涌来的死亡气息,进行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挣扎。
吞噬。
它在主动吞噬周围弥漫的蚀雾!
云澈后背的寒毛全都炸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他死死盯着那把纹路间光芒越发微弱暗淡下去的巨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把凶兵绝不是凡物!它能反噬主人,此刻竟在主动吸收蚀雾来恢复?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彻底打败了他对“兵器”的认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对峙中,一个更加模糊、更加虚幻、却又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养料……太…少……
声音断断续续,冰冷、空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却又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漠然威严。
第三章:噬劫之剑
死寂无声蔓延。
云澈保持着半俯身的戒备姿势,胸腔里心跳撞得生疼。洞壁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此刻砸在耳中比蚀鼠的尖啸还要刺耳。那具趴伏在地的高大躯体早已没了声息,身下那片粘稠发黑的血泊也彻底停止了蔓延,只散发出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与***混合的气味。
真正让他神经绷到极致的,是那把剑。
那把刺入岩地、通体黝黑沉重、纹路间微光几乎完全熄灭的巨剑。它吞噬蚀雾的迹象停止了,如同真正变成了一块死寂的顽铁。洞**弥漫的灰绿雾气重新恢复它们缓慢而冰冷的飘散。
那股直接响彻在意识深处的冰冷低语,仿佛只是濒死前的最后幻觉。
……养料……太…少……
不。云澈狠狠甩了下头,试图驱散那股诡异的余音。冷,蚀骨的冷意从岩鬼残甲紧贴后背的位置渗进来,混合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再耽搁下去,他这点力气迟早耗干在这里。
必须走!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不再看那具尸体一眼,矮身就想钻出这个沾染了死亡和不祥气息的洞穴。
嗡——!!!
就在他侧身要钻出那半塌岩腔的刹那,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更短促、仿佛濒死野兽最后癫狂的颤音猛地从身后炸响!那不是空气的震动,是直接在骨髓深处、在神魂层面震荡!
云澈浑身剧震,眼前猛地一黑!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攥住了他!
下一刻,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嗤嗤嗤——!
无数细微到极致、却又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切割声充斥了整个空间!伴随着切割声的,是一连串令人牙酸、仿佛什么坚硬至极的东西正在强行碎裂的声音!
云澈猛地回头!
只见那把一直静止不动的沉重巨剑,此刻竟在以一种微小却高频到极致的幅度疯狂震颤!剑身周遭的空气被剧烈搅动,形成一圈近乎扭曲的模糊光晕!
剑格和剑镡连接处那些繁复的纹路再次闪耀出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一种浑浊、污浊、充满了暴戾与死气的暗红!那光芒极其刺眼,如同被点燃的血浆!
最可怕的是剑本身!
它那沉重、宽厚、遍布千锤百炼痕迹的剑体表面,一道道深深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蛛网密布,瞬息便爬满了整个黝黑的剑身!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地狱岩浆从那些蛛网般的缝隙里狂涌出来,照亮了四周翻涌的蚀雾和那滩粘稠的黑血!
咔嚓!
咔嚓嚓——!!
刺耳的碎裂声连成一片!如同山岩在深渊的巨力下层层剥落、垮塌!
庞大的剑体在剧烈震颤中崩解了!
不是破碎成无数碎块,而是如同经历了亿万年风化的脆弱岩石,在某种源自内部的恐怖力量作用下,寸寸坍塌!巨大的黑色金属碎块、尘埃、带着黑红色光芒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吹刮,打着旋在洞穴中飞扬弥漫!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万物崩坏的沉闷轰响!大块大块的沉重金属砸在地上,震得碎石乱跳!更细碎的部分则裹挟着暗红的光芒和蚀雾灰烬在空间里席卷、翻腾!
“呃!”一块飞溅的、边缘锋锐如刀锋的漆黑金属碎片擦过云澈的脸颊,他下意识偏头躲避,皮肤被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更强烈的冲击在下一刻到来!
在那崩解的剑身内部,在那片疯狂扭动的暗红光芒最深处,一道更为凝聚、更为纯粹的幽光——森冷、古老、仿佛冻结了所有时间的——骤然亮起!
它不再是依附在纹路中的图案光芒,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拳头大小、不断扭曲变化的光团!那光团的核心,一点冰寒彻骨的幽蓝如同亘古星辰般刺穿外围翻涌的污浊暗红!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吸力,猛地从那光团中爆发出来!目标并非实物,而是……云澈的身体!
不,更准确地说是他脸侧那道刚被划破、正渗出血珠的细长伤口!
皮肤被破开的感觉并不深,但此刻,伤口处涌出的那点温热腥甜的新鲜血液,如同滴入了滚油,轰然引爆了整个混乱漩涡的核心!
幽蓝光团周围的暗红光芒骤然变得极其疯狂暴虐!无数灰绿色的蚀雾如同被龙卷风牵引,疯狂打着旋涌向那光团,又被其中的幽蓝光芒强行吞噬、转化!整个洞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形成一个向内塌陷的窒息漩涡!
云澈感觉自己成了漩涡中心一根被无形巨手死死攫住、即将扯断的稻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团代表毁灭与新生的疯狂光芒!伤口处的鲜血如同沸腾一般,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引动着加速渗出体外!一滴滴微小的血珠根本来不及落下,在半空就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化作几缕近乎看不见的细小红线,投入那片光团之中!
嗡!!!
吞噬了新鲜血液的幽蓝光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它的形态在刹那间发生了更剧烈的变化!一种极具金属质感的、冰冷的色泽取代了原本的朦胧,形态也从一团光芒飞速拉伸、凝聚——如同一个胚胎在最精密的金属熔炉里被瞬间锻打成型!
一个……奇异的金属造物!
约半臂长,形态介于短剑与长锥之间。通体呈现出一种仿佛活着的、蕴含着无尽冰冷暗流的金属色调,深幽处似有星辰在其中流淌。表面没有一丝多余的纹饰,只有最简洁、最刚硬流畅的线条,边缘薄如蝉翼,却又散发着能够切开空间的锋锐感。
剑格位置,保留了部分之前巨剑上那种繁复古奥的纹路残影,如同某种古老契约的烙印。而在那烙印的核心,两点极小却深不见底的幽光悄然亮起——如同沉睡深渊中睁开的眼睛。
以生血……为引……噬尔……残命之息……
冰冷、漠然、带着古老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不再虚幻,而是异常清晰地在这方寸空间内响起,径直撞入云澈的耳鼓和灵魂深处!
一股远比之前尸体的杀气更加纯粹、更加暴戾、更加……冰冷的意志轰然降临!这不是杀戮生灵的疯狂,而是视万千生灵为其存在基石、可予取予夺、理所当然的……天!道!凶!性!
那柄新生的奇异短剑脱离了光芒形态,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带着切开一切、斩断生机的决绝锐意,划破弥漫着血腥尘埃的空气,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刺向云澈的心口!空间仿佛在这柄诞生于毁灭与鲜血的兵器面前凝固!
死亡!
比面对那头垂死挣扎的巨汉、比在那洼地里濒临绝境时更加真切、更加无可逃避的死亡阴影!
云澈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彻底被冻结!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身体的本能甚至都跟不上那柄凶器的速度!
噗!
很沉闷的一声轻响。
如同利刃刺入朽败的皮革,又像是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
剧痛没有立刻传来。
云澈的眼睛死死瞪大。他看到那柄奇异、冰冷、散发着致命锋锐的短剑,停在了他的胸前——距离心脏位置仅有毫厘之遥!
并非他的动作有多么迅捷。
挡在凶剑刺击轨迹前的,是他怀中紧贴着胸膛、刚刚才从怀里掏出还没来得及丢掉——包裹那块沉重冰冷的岩鬼残甲的破旧厚布!
是这块沾满汗味、泥污和蚀鼠腥膻的破布阻挡了那致命一击!
第四章:缚骨凶兵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条捅穿身体,瞬间引爆!
噗!
那柄停在他胸前的奇异短剑,像是被激怒的凶兽,发出更加刺耳的锋鸣!它没有收回,反而顶着那层厚实冰冷的残甲猛地往前再次一刺!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摩擦撞击声!
奇异短剑薄如蝉翼的锋刃没有刺穿那层冰冷残破的石甲,反而被那看似朽败的岩鬼残甲死死抵住!短剑发出的嗡鸣不再纯粹,带上了金铁摩擦般的尖利嘶鸣,仿佛撞在了一块比它自身本源还要古老坚韧的障碍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反震巨力透过岩甲传递到云澈胸前!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噗——!”云澈再也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血雾在空中弥漫,甚至有几滴溅射在那剧烈嗡鸣震颤的奇异短剑上。
就在他的鲜血触及那奇异短剑表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短剑身上流转的幽暗金属光泽如同活了过来,骤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彻骨阴寒的吞噬力量!这股力量并非针对实物,而是瞬间锁定了云澈自身——他体内那因剧痛翻腾、生机勃发的……精血本源!
无形的漩涡在胸前形成!撕心裂肺的剧痛再次加倍席卷而来!云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膛伤口流出的血液速度猛增,顺着伤口,甚至顺着皮肤毛孔,化作一缕缕温热的气流疯狂地被那把抵在岩甲上的凶兵剑尖吸扯!生命在飞速流逝,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被抽空!
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意识迅速模糊。
生…血肉……
那个冰冷、漠然、充满金属质感的低语声,带着一丝近乎贪婪的渴求,清晰地在他脑海中轰鸣!
要死了!
绝不能被它吸干!这个念头如同垂死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云澈用尽灵魂深处压榨出来的所有力气,被撞得向后趔趄的身体猛地向后翻倒!
呼啦!
随着他后倒的动作,胸前那块破旧厚布被撕裂。那块沉重冰冷的岩鬼残甲失去支撑,也猛地跟着砸落下来!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
带着云澈血迹、紧贴着他皮肉的那面岩鬼残甲,和那柄凶威弥漫、正在疯狂吞噬他精血的奇异短剑的剑身侧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半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湮灭般的寂静。
嗡……
奇异短剑那尖锐刺耳的鸣颤瞬间停顿了一下。
剑身上流淌的幽暗金属光泽如同被冻结的火焰,猛然扭曲、凝固。那股吞噬云澈生机的恐怖吸力,如同被无形巨闸扼住喉咙,骤然截断!
下一个瞬间,一种截然不同的变化爆发!
滋——滋啦——!
刺耳的、如同烧红烙铁被强行按进万载玄冰中的奇异声响骤然爆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撕裂灵魂的诡异质感!
那与岩鬼残甲硬碰硬撞在一起的剑身侧面,接触点如同水纹般剧烈波动起来!残甲表面冰冷、沉厚的乌青黑色瞬间渗透过去,以一种极其霸道、不容置疑的姿态,侵染了短剑的金属表面!那深邃的幽金属色仿佛被强行注入了一层浓稠的污垢,又像是被无形的铁锈爬满!
短剑形态在肉眼可见地扭曲!
从剑尖开始,那无比流畅锋锐的边缘变得迟滞、模糊,仿佛失去了最核心的锐意!冰冷凶戾的气息如同被无形的冷水浇灭,剧烈地波动、萎靡!剑身上流转的光泽被彻底锁死、凝固,变得黯淡、厚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岩石般的质感和笨拙!
!……污秽……蒙昧……锁……?
冰冷金属质感的低语声在云澈脑海中炸开,但这一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剧震、难以置信的惊怒,还有一丝……被触犯了本源存在根基的滔天狂怒!
那股狂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试图再次爆发,撕碎眼前这块玷污它至高锋锐的“顽石”!
然而,那蔓延开来的灰黑石质锈迹,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剑刃、剑脊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金属的流畅光泽被彻底覆灭,代之以一种深沉厚硬、带着古老大地气息的灰败!刚刚凝聚的纯粹凶剑形态,正被这股源自岩鬼残甲的沉厚力量强行侵蚀、改造、覆盖!
凶剑与岩甲之间,爆发出一圈无声的精神冲击狂澜,冰冷凶戾与沉重厚土的意志如同两头上古蛮荒巨兽的角力!洞穴里本就混乱的能量被搅得更加狂暴,破碎的金属尘埃打着旋被无形的力量搅成涡流!趴在旁边的那具庞大尸体,也在这狂暴的、无声的对抗冲击下微微震颤起来!身下凝固的血泊被震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云澈被这股冲击波正面扫过,脑袋如同被攻城巨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恰好倒在那具尸体的旁边,脸侧贴着冰冷粘稠的血泊边缘。手中紧紧抓着那块已经部分覆盖上诡异灰黑锈迹的奇异短剑——或者说,现在更像是一把造型古怪、剑身灰暗沉重的石质短剑。剑身靠近剑镡的位置,那两点极小的幽蓝光点疯狂闪烁着,如同被囚禁在深渊冰狱之中剧烈挣扎的星辰,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怒和不甘的绝望。
整个洞穴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洞口蚀雾无声盘旋,如灰绿的纱幔,遮盖住了内部这场凶兵沉沦的诡异剧变。
第五章:血肉牢笼
冰冷的,粘稠的,带着铁锈与陈腐腥气的……触感。
脸颊贴着湿滑冰凉的东西。
云澈的意识像是沉入无光的深潭,冰冷刺骨的水四面八方地挤压着他,将最后的空气都挤出胸腔。窒息感撕裂黑暗,猛地将他往上拽!
“嗬——!”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如同搁浅的鱼,身体剧烈地一弹,从冰冷湿滑的触感中挣脱。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的腐臭和某种金属锈蚀后的奇异腥气,如同最猛烈的重拳狠狠砸进他的鼻腔!
“呕——”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而上,他侧过身猛烈地干呕起来,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苦水。视线在眩晕中渐渐聚焦。
眼前是昏暗的光线,灰绿色的蚀雾如同垂落的帘幕在洞口缓慢飘荡。自己正侧卧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脸侧不远处是一大滩已经凝固变黑、边缘带着暗红凝块的粘稠污血。距离他的脸只有几寸之遥。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一具趴伏在血泊里的庞大身影——残破撕裂的衣物被污血浸透,硬邦邦地贴在巨大的躯干上,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僵硬的姿态。浓重的死亡气息从这尸体上散发出来,与蚀雾的阴冷交织成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流。
几乎是本能的,云澈猛地向后挪退了两下,脊背砰地撞在冷硬的洞壁上才停下来。心脏在胸腔里失序狂跳,如同要冲破肋骨蹦出来。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水流冲刷大脑——寒光刺胸的凶剑、撕心裂肺的剧痛、被吞噬生机的恐怖、最后那沉闷到仿佛世界湮灭的撞击、以及脑海里炸开的属于非人存在的狂怒低语……
污秽……蒙昧……锁……?
那冰冷的金属颤音仿佛还在耳蜗深处回荡。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右手……正死死地攥着一把东西。
形状像是一把短剑,但通体呈现一种无比厚重、毫无光泽的死寂灰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仿佛石质铸就的奇异外壳,透着一股深沉到令人窒息的厚重感。这就是那把差点要了他命的凶兵?那块岩鬼残甲……真的把它……变成了石头?
不!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靠近石质剑柄护手的位置!就在这仿佛凝固的石质外壳下,在剑身靠近剑格根部的地方,两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极其艰难地透过厚厚石层的缝隙透出来!那光芒极其微小,如同被压在万仞冰山下的两盏寒灯,每一次艰难的闪烁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不甘,还有那几乎要透过石壳燃烧起来的、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活物,被硬生生封死在了这块沉重的顽铁之中!
就是这个!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恐惧,还有一股源自劫后余生的诡异心悸瞬间攫住了他!得扔掉它!立刻!马上!
念头一起,右手猛地发力向外一甩!那沉重的、灰黑色的石质剑身带着他的血肉力量甩了出去!目标——洞穴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然而,就在那剑身脱手飞离的半途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深处、带着磨牙般金属摩擦感的低鸣,毫无征兆地在石质剑体内部响起!
云澈甩剑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从指尖一直到肩膀,猛烈的麻痹感和僵直感轰然席卷!那已经脱手飞出的沉重石剑,在离手不足半尺的距离,仿佛被某种源自他手臂内的无形绳索猛地回扯!
呼!
灰黑色的沉重剑身极其诡异地划出一道违反惯性的短促弧线,沉重地砸落在云澈身边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剑柄的位置,正好对着他垂落在身旁、因为麻痹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背。那透过厚重石质剑柄传出的、极其微弱的震动感,如同垂死凶兽冰冷的心跳,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一股冰冷的联系,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将他与这柄凶兵捆缚。
……牢笼……血肉……
那充满怒意和不甘的金属低语声,带着一种被囚禁的极致狂怒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再次直接在他因麻痹而僵硬的识海中响起。
它跑不掉。他被它缠上了。
第六章:千劫之缚
寒意顺着脊柱猛地窜升上来,瞬间冻麻了头皮。云澈像被踩中尾巴的狸猫,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比脑子更快!沾满污血和泥泞的破烂布鞋狠狠蹬在冰冷的岩地上,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蛮力,朝着洞口那微弱的光线亡命狂奔!
跑!有多远跑多远!离那具尸体,离那把封在石头里的怪物剑,越远越好!
灰绿色的蚀雾被剧烈的动作搅动,粘稠地缠绕在身上,如同无数只冰冷湿滑的手试图将他拖回去。他不管不顾,脑袋里只剩下那个“跑”字,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嗬嗬喘息。
就在他冲出洞穴、半个身体已经探入外面山坳盘旋的灰绿雾气中的刹那!
“咚!!!”
一股沉重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在他后背炸开!不,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源自血脉深处,骨头缝里!仿佛灵魂的某根弦被无形巨锤狠狠砸断!
噗通!
狂奔的势头戛然而止,前冲的力量被瞬间抽空。云澈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鱼,毫无征兆地、重重地一头扑倒在洞口冰冷湿滑的苔藓地上!额头狠狠撞上一块凸起的风化石棱角,皮开肉绽,温热的血流下来混着泥土,刺辣辣地疼。
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寸筋骨都仿佛灌满了沉重冰冷的铅水,又像被无形的、遍布倒刺的粗壮锁链深深勒进了骨子里!连动一下手指尖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极度的脱力感混合着骨髓深处被疯狂拉扯的剧痛席卷而来,比失血更可怕的虚脱感正在将他拖入黑暗!
“嗬…嗬……”他侧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吸气声,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模糊。不是因为伤,仅仅是因为…累,一种从灵魂层面散发出来的、不可抗拒的疲惫正在碾碎他最后一点意识。
就在这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模糊边缘,右手传来异样。
冰冷,极其坚硬冰冷。
那块沉重的、灰黑色的、被封在石质里的凶剑,不知何时自行移动。此刻,它冰凉坚硬的、凹凸不平的、散发着深沉厚重和压抑死寂的石质剑柄,正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他脱力摊开的右手掌心。
一股微弱的、却带着绝对主宰意味的震颤从柄端传来,如同冰冷的锁扣悄然收紧。清晰无比地宣告着一种强制性的连接。它锁住的不是手,是更核心的东西!
……共生……血肉牢笼……
那冰冷、漠然、带着金属质感和无尽恨意的低语声,如同来自九幽地底最深处冻结的寒风,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云澈陷入黑暗边缘的识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无可违逆的重量,如同无形的镣铐,死死铐住了他生命本源最核心的东西!
冰冷、厚重、沉甸。这是云澈意识重新凝聚后,所有感官反馈回来的信息。
他发现自己靠坐在冰冷洞壁的一角。后背硌着凸起的岩石,胸前紧紧压着那块沉重的岩鬼残甲。冰凉坚硬的触感几乎嵌进皮肉。右手…右手的感觉更诡异。一种并非来自肌肉筋骨、更像是精神层面被持续不断抽取力量的虚脱感笼罩着整条手臂,沉甸甸的酸麻伴随着细微的、神经被强制拉扯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而这一切力量的“黑洞”源头,就安静地躺在他脱力的右手掌心——那把灰黑色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如同天然岩石般厚重崎岖外壳的短剑……或者说,更像一把粗糙的石匕首。剑身靠近柄端的位置,那两点被厚重石层牢牢覆盖的幽蓝光点依旧在顽强地、一次次艰难地穿透束缚试图亮起,每一次微光闪烁,掌心那股被吸取精力的感觉就清晰一分。
它需要他。需要他的血肉,需要他的生命精元。就像一条无形的脐带,把他这个“牢笼”里的“养料”和里面被囚禁的“怪物”死死链接在了一起。
云澈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一种被寄生、***控的冰冷恐惧深入骨髓。他尝试着一点点聚集起被压榨后残留的微弱力气,不是反抗,而是想要把它从手里挪开……哪怕只是一寸。
嗡……
石质的剑柄内部传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警告意味的摩擦震动。掌心那股被吸取力量的痛感骤然增强!如同电流猛然加大!
“呃!”云澈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刚刚聚起的一丝力气瞬间溃散,右手连同小臂彻底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那沉重的石剑像长在了掌心。
绝望的冰冷如同蚀雾钻进骨缝。
就在这时,洞口的光线被一道佝偻的身影挡住。
“老天爷……你小子……真还活着?”
老黄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嘶哑和惊悸,如同看到了一具行走的鬼魂。他枯瘦的手扶着冰冷的洞壁,一步一颤地挪了进来,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勉强看清洞内狼藉的惨状——破碎散落的金属残片混杂着岩石碎屑、遍地凝结暗红的粘稠血污、刺鼻的血腥混合着金属锈蚀和石粉的怪异气味、还有那具趴伏在血泊正中央、庞大僵硬到令人窒息的尸体……以及角落里,那个靠在岩壁上,脸色惨白如纸、手中死死攥着一块灰不溜秋石头片子、胸前压着块破石板的少年。
这幅景象,冲击力太强。饶是老黄自认半只脚踏进棺材,见过不少风浪,呼吸也猛地一窒,胸口发闷。
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那绝非青木屿能出现的人物!光是那体型,那身破布底下透出的恐怖筋骨轮廓……这人死前,怕是一尊了不得的大煞星!怎么流落到这破烂地方?又是怎么死的?还被分尸成这样?老黄的目光落在满地的金属碎片上,又瞥见云澈手里那块像是从哪里硬扣下来的破石头片……
一个荒谬又毛骨悚然的念头闪过:不会……
“小子……这……”老黄的声音都在抖,指了一下那具尸体,喉咙发干,“他……”
云澈抬起头,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更衬托出额角那片干涸血痂的狰狞。他看着老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挤出比破风箱还沙哑干涩的两个字,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麻木疲惫:
“……死了。”
老黄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冲上了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云澈这幅鬼样子,洞里的打斗痕迹,那满地的碎金属……这小子……闯了泼天的大祸!这煞星十有***是死在云澈手上的!虽然过程绝不像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但结局就是这样!
“你……!你!”老黄又急又怒又怕,枯瘦的手指指着云澈,胸膛剧烈起伏,“惹……惹下大祸了你!这种人……背后……必有滔天势力……!”
“祸?”云澈低低地、艰难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没这东西…我……早死外面烂泥里了……活命……算个屁的祸……” 他低头看向右手,那沉重冰冷的石剑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疮疤,冰冷地贴在他的生命线上。
老黄被这话噎得胸口发堵,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青木屿朝不保夕,活着确实比什么都重要。这小子……是个敢从阎王爷嘴里夺食的狠茬!
他的目光落在云澈死死攥着的那块灰石片上,又扫过他胸前冰冷沉重的岩鬼残甲,最后停在少年失血惨白但眼底深处仍烧着一股绝境凶光的脸上。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变得无比清晰——这潭死水,终于要砸下块石头了!老家伙死前,或许……真撞见了不得了的事!
他猛地弯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精光,死死钉在云澈脸上:
“咳咳……好……小子!有种!祸……也值了!想活命……想要活得够本……让老头子看看你的……根骨!” 他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猛地伸向云澈手腕!不是探查,更像是某种引动!一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带着古老沉淀气息的灵力波动顺着他干瘦的手指瞬间传导过去!
“呃啊——!!!”
就在那股微弱灵力涌入云澈体内的刹那!
吼——!!!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在血脉深处、在灵魂层面咆哮而出的恐怖怒吼轰然炸响!仿佛一头沉睡亿万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被惊扰醒来!那声音充满了原始、凶戾、狂暴到无法形容的灭绝气息!
云澈全身的血液如同被点燃的熔岩!皮肤瞬间变得通红滚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起来!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爆响!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膨胀、扭曲、撕裂!仿佛他体内囚禁着一头试图破笼而出的亘古凶魔!
噗!噗噗噗!
他全身毛孔瞬间爆开!无数细密的血雾喷薄而出!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将洞内的腐臭尸气都彻底盖过!
老黄那只枯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瞬间弹开!掌心一片焦黑!枯槁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恐惧,瞳孔缩到针尖大小,浑身如同打摆子般疯狂颤抖起来!
“劫……劫……千劫……”他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发出咯咯声响,看着眼前血雾弥漫中濒临崩溃的身影,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禁忌的存在,“万死无生……千劫长生……?!失传……绝灭的……邪功?!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七章:血饲之咒
整个洞穴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腥甜血气。云澈像一块被扔进炼炉的人形焦炭,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喷涌着细密的血雾!赤红的血色在昏暗光线下翻涌,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老黄那石破天惊、带着无边恐惧的嘶喊如同炸雷,劈开了这片血色炼狱!
“千劫长生……邪功……?!”
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云澈混乱、剧痛灼烧的意识!
老黄枯槁的脸上,恐惧浓烈得如同实质!那不是对尸体的害怕,不是对强敌的忌惮,而是对某种超出想象、足以打败认知的绝对禁忌存在根源的……骇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九幽最深层爬出来的、背负着亿万生灵诅咒的绝世凶魔!
万死无生?
千劫长生?
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东西?!
云澈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片空白,只有剧痛和喷涌的血液在疯狂尖叫!他……练了什么邪功?什么时候?!他压根不懂什么功法!他只是在青木屿的烂泥里挣扎求活的一条野狗!
身体内部的剧变没有给他丝毫思考的间隙!
嗤嗤嗤——!
更密集、更疯狂的爆裂声从他膨胀撕裂的血肉深处迸发出来!伴随着爆裂声的,是右手中那把灰黑色石剑传出的……暴动!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野、更加凶戾、带着囚笼猛兽冲破牢笼般癫狂的震颤巨鸣,从石剑内部轰然炸响!剑身剧烈震动,表面那层死寂厚重的岩石状外壳竟在震动中隐隐显现出无数细密光裂!剑柄处紧贴着他血肉的岩石缝隙里,那两点一直被死死压制的幽蓝光芒猛地炽烈燃烧起来!不再是微弱挣扎,而是如同饥饿亿万年的深渊魔焰,贪婪地锁定了他全身喷涌而出的、蕴含着狂暴劫力的滚烫血液!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
不再是丝丝缕缕地抽取,而是如同一张贪婪无匹的血盆大口,对着云澈整个身躯猛地一吸!
“啊——!!!”
云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比凌迟更恐怖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血肉精华、甚至是灵魂深处某种根基的东西,正被一把无形的巨大钢勺狠狠挖出,朝着那凶兵疯狂灌输!
全身爆开的血雾不再是散逸,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汇聚、牵引,化作一道粘稠旋转的血色溪流,尽数没入右手握着的石剑剑柄!那厚重石壳下的幽蓝光芒随着海量新鲜“养料”的注入而疯狂暴涨,透射出的光芒将石层内部细微的裂纹都照亮了!整个石剑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在剧烈形变的高频锐鸣!
它在吞噬!疯狂吞噬云澈的血!吞噬他被老黄那一点微弱灵力引动后、体内正在崩解的恐怖能量!
那束缚它、囚禁它、试图磨灭它锋锐本源的岩鬼石质力量,正伴随着海量狂暴劫血的冲刷而剧烈震颤,被强行压制、撕裂!剑身表面岩石状纹路肉眼可见地变得模糊、软化,仿佛滚烫的蜡油正在滴落!属于冰冷凶兵的原始气息从每一道细微裂纹中汹涌渗透出来,冰冷、锐利、灭绝万物生机!
“放……开!!”云澈疯狂挣扎,仅存的意志驱动着残破的身体想要甩脱这恐怖的吸噬源头。
噗!
他拼劲全力试图移动身体,但刚刚喷溅出的新鲜血液立刻被更强大的吸力牵引,化作更大的一股血流注入剑柄!那石剑仿佛扎根在了他的血肉之中!沉重如山,又吸骨附髓!
嗡!!!
更强烈的震颤伴随着剑柄处石质彻底融化开一小圈,露出一小块冰冷纯粹的幽暗金属光泽!那露出的部分,繁复古老的血槽纹路清晰可见!
……献祭……不够……!
冰冷机械的低语带着贪婪的急迫,再次轰入云澈的脑海!这一次,不再有丝毫掩饰,是对血肉灵魂***裸的索取!是不顾一切要挣脱束缚的疯狂!
“滚!!!”
一声比凶兵低吼更加暴戾、更加绝望、带着毁天灭地意志的咆哮,猛地从云澈自己灵魂深处炸开!那是被掠夺、被吞噬、被逼到绝境后生命本源点燃的……焚命之火!
吼——!!!
一股同样狂暴、充斥着毁灭与痛苦的力量在云澈血肉脏腑中反向爆冲!被强行抽取的生命精元和体内崩解的狂暴劫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混沌凶暴的洪流,逆着那剑器的吞噬之力狠狠反冲回去!这不是有意的功法运转,而是濒死绝境下生命本能掀起的同归于尽的反噬!
两股同样源自毁灭的力量,在云澈的右臂血肉骨骼间轰然对撞!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五脏六腑都移位的巨响在洞穴内炸开!
巨大的力量对冲直接在云澈体内引爆!他右手的臂骨发出清晰无比的碎裂声!皮肤如同脆弱的纸张般寸寸撕裂翻开,露出鲜红的筋肉和断裂的白色骨茬!粘稠的血浆混合着某种青黑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金属碎屑般的东西狂喷出来!
“呃啊——!!!!”
云澈的惨叫几乎撕裂了喉咙!整个人被这股恐怖的力道狠狠撞飞出去,像一块沉重的破麻袋,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凸凹的石壁上,又沿着滑腻苔藓滑落在地,留下一道粗粝的暗红血痕。身体多处骨折,皮开肉绽,惨烈到了极点!
手中那块灰黑色的石剑也被这股反向冲击猛地崩开!
沉重的石质剑身砸在不远处的岩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撞到那具庞大的尸体上才停下。剑身上刚刚融开一点、露出金属本体的缺口周围,那层岩石状的外壳布满了更细密的龟裂,裂纹中跳动着时明时暗的幽蓝光芒,如同受伤野兽焦躁的呼吸。整把剑散发出的冰冷凶戾气息似乎被削弱了不少,但那股子被囚禁、被玷污、又饥渴难耐的核心意志,却如同毒蛇之芯,更加尖锐地指向了不远处瘫在血泊里、几乎成了一具残破人偶的云澈。
洞口边,老黄面无人色,如同风化的石雕,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前这炼狱景象和那柄邪异到无法形容的石剑,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瘫软在地、浑身骨骼似乎都被震碎的云澈,里面最后一丝人间的温度彻底熄灭,只余下无尽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完了……都……完了……”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被恐惧冻结的喉咙里挤出,“万死无生……被它……缠上……就是永劫……”
第八章:残血逆涌
骨头碎裂的剧痛如同无数柄钝刀在体内疯狂搅动。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部和肋骨的裂伤,带来撕心裂肺的折磨。云澈瘫在冰冷的岩石地上,身下是逐渐冷却粘稠的自身血泊。视线里是洞顶悬垂下来的、如同灰绿鬼爪般的钟乳石虚影,边缘模糊晃动。耳边除了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便是老黄那沙哑绝望、如同墓穴阴风的低语。
“……万死无生……永劫……”
身体的创伤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强壮的凡人。但更沉重、更冰冷的是那柄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凶剑。灰黑色的石质外壳上布满了细密的龟裂,裂痕深处跳动不稳的幽蓝光芒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云澈濒临崩溃的神经。
逃。
这个念头在昏沉模糊的意识里如同残烛的微光,微弱却顽固地闪烁着。离开这里,离那鬼东西越远越好。这具残破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他不知道,但绝不能躺在这里成为那把剑下一次疯狂的食粮!
一股濒死野兽的凶悍之气在胸腔里重新点燃,压下了骨头断裂的***。云澈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血迹混杂着口水顺着嘴角淌下。他尝试着移动左臂——还好,只是剧痛,筋骨似乎没断。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死死扣住冰冷的岩地,抠进湿滑的苔藓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拖!
他靠着仅存的左臂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沉重的、如同烂泥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艰难万分地拖向洞口!断裂的右手臂骨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移动,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如同被生锈的铁锯反复切割!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额角青筋怒张如蚯蚓蠕动,冷汗混着血水滚落,砸在身下的血印中,混入粘稠的黑红里。
洞壁冰冷粗糙的触感隔着破烂湿透的衣物传来,后背撕裂的伤口被摩擦得更加血肉模糊,但他恍若未觉,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拖”字上。一寸,又一寸……
洞口灰绿色的蚀雾触手可及,带着外界新鲜虽然同样污浊的空气。
老黄倚靠在洞口冰冷的岩石上,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洞穴深处那片血腥狼藉,望着那个正以惊人毅力向洞口攀爬的血色身影。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出声阻拦,没有试图帮忙,如同一截彻底被抽干生机、等待腐朽的枯木。恐惧和绝望已经压垮了他的一切。
就在云澈半边身体即将蹭出狭窄的洞壁口时,异变突起!
嗡!
并非来自身后那把石剑,而是源自他体内!
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力量,仿佛从破碎的骨头茬子深处、从撕裂翻开的皮肉里、从他狂喷而出又被凶剑吞噬掉大半的血液残留中……猛地升腾起来!那不是正常的气血,而是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浓郁死亡气息和劫后残余暴虐意志的……煞气!
这股煞气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腐鬣狗,沿着他受损最严重的右手臂的伤口、碎裂的骨骼筋络,疯狂倒流涌入!所过之处,剧烈的麻痹感取代了纯粹的剧痛,破碎的骨骼、撕裂的血肉组织被这股冰冷混乱的力量强行包裹、拉扯、弥合!仿佛亿万只无形的寒冰蜈蚣在伤口深处钻动爬行,冰冷取代了灼痛,带来一种更加诡异的、非人的愈合体验!
咔…咔咔……
右手臂骨断裂的位置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血肉翻开的狰狞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如同被无形的冰针缝合,迅速止血、收拢、结痂!那速度远超常理!
这不是正常的恢复!
云澈猛地停住身体,骇然低头看着自己这条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右臂!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黯淡的灰黑色,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断裂处传来一种沉重冰冷、僵木怪异的感觉,仿佛这条手臂被强行灌入了寒冷的金属。他能感觉到力量在恢复,但这力量冰冷、陌生、带着毁灭性的冲动!
怎么回事?!
刚才被那凶剑强行抽走血肉又反冲残体……这残留下的力量……它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
那股源自手臂内诡异冰冷煞气的涌动,并非孤立!
嗡……
洞内深处,那把布满了细小裂纹的灰黑色石剑,剑身上那些缝隙中跳动的幽蓝光芒突然如同感应到同源的猎物,猛地变得炽烈而贪婪!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短促、却充满了渴求的鸣颤!
那柄凶剑……在呼应!它在呼应云澈体内这股因它、因那劫力而催生出的诡异力量!这力量成了新的“灯塔”!
刚刚挪动到洞口的距离瞬间失去了意义!一种更深层、更无法斩断的联系如同附骨之疽,瞬间锁定了他的灵魂!比起那石剑本体的沉重物理束缚,这种源于功法、源于被改造血脉深处的无形枷锁,才是真正的……锁链!
云澈脸上刚刚因看到洞口光线而燃起的最后一丝侥幸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冰寒。他没有再尝试去捡那把剑,冰冷的左手紧紧扣着身下冰冷潮湿的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他撑起半边身体,用那条冰冷陌生、覆盖着灰黑色泽的右臂撑着地面,缓缓抬头。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洞内的凶剑上,而是穿透洞口飘动的灰绿蚀雾,死死投向青木屿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深处、磨去所有情绪后剩下的、最纯粹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冰冷与死寂。
变强。
活下去。
离开这个腐烂的囚笼。
为此……他愿意成为一切——包括被这把凶剑寄生、吞噬、扭曲的怪物!也要撕开一条血路!
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杀意,如同寒冰覆盖下涌动的熔岩,在他冰冷的眼底缓缓燃烧起来。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靠着自己冰冷僵硬的右臂和剧痛的左半身,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站稳。然后,他迈出了第一步——踩在自己刚才拖行留下的浓稠血印之上,朝着青木屿那片被灰绿色死亡笼罩的村落走去。
他身后,洞穴深处那柄石剑上的幽蓝光芒微弱而执拗地闪烁着,如同黑暗中注视猎物的凶兽之瞳,无声地锁定了那道踉跄前行的血色背影。
老黄倚在洞口冰冷岩壁上,浑浊的眼睛看着那个被血与诡异力量重塑的青年在蚀雾中摇摇晃晃地远去,最终模糊在灰绿的死亡帷幕中。他枯槁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一声沉重如同耗尽生命最后一口气的叹息从他胸腔深处挤出,带着无边死寂,飘散在冰冷的蚀雾里。那双曾经浑浊却还带着一点人间烟火的眸子,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死灰。他那僵硬的身体缓缓沿着冰冷滑腻的洞壁滑倒下去,最终软软地瘫在洞口浸透了鲜血的泥泞中。整个洞穴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深埋血污里的那把石剑缝隙中,幽蓝的光芒如不灭的鬼火,在无声燃烧。
第九章:血炼新生
身体的剧痛被一种沉重冰冷的麻木感取代,仿佛在皮肤下流淌的不再是鲜血,而是融化的铅水。云澈一步一步,踩在浸透了自己新鲜血液的冰冷泥地上,朝着鼠窝的方向踉跄前行。视线前方是一片晃动模糊的灰绿,蚀雾像肮脏的裹尸布缠绕着每一栋倾颓的石屋,死气沉沉。每一次右脚踏下,那条变得沉重、僵硬、覆盖着一层灰黑死气的腿,都发出骨骼摩擦的轻微异响。
血洗山洞的反噬、凶剑的寄生抽吸、功法的逆转……三重绞杀下,这具残破身体能走到这里,已是生命的最后挣扎。骨头在哀鸣,内腑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力量被榨取得一丝不剩。唯有胸腔里烧着一簇冰冷的火——那是被逼到深渊底部生出的东西,名为执念。活下去,撕开这片腐烂的死地!为此,他可成魔!
支撑摇晃的身体撞开老黄那扇几乎散架的木门时,云澈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眼前一黑,身体像被伐倒的朽木,重重摔倒在冰冷、积满灰尘的泥土地上。
世界沉入无边黑暗与冰冷的循环。意识如同沉在冰封的湖底,只有彻骨的寒意和无尽的虚无。时而,会有细碎锋利的冰凌刺穿意识——那是断裂骨骼强行弥合时的摩擦痛感。时而,黑暗中会浮现那两点幽寒如冥狱之眼的蓝光,冰冷漠然地注视着他灵魂的挣扎。更多的时候,是纯粹的、磨灭一切的空寂和寒。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三天?或者只是一瞬?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如同最细小的石子投入深潭,荡开一圈涟漪。这股震动来自体内深处,来自那条被冰冷诡异煞气强行改造、覆盖着灰黑死气的右臂!它沉重如石,坚硬如铁,但此刻,在手臂内里某个极其微小的点,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热力挣扎着涌现。
热!
这感觉如此陌生,在冰封的躯体里如同点燃了一粒星火!
紧接着,仿佛被这粒星火点燃,他体内那些被榨干压碎的内腑深处,那些早已沉寂如死的筋***隙间,如同干涸河床上被暴雨冲刷重新露头的泉眼,一点点微弱的、带着劫后余生气息的生命精元艰难地复苏过来!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野兽在喉管深处搅动的低微震颤,猛地从云澈意识深处响起!并非幻觉!它直接来源于他此刻身体的异变,又仿佛是某种被体内重新涌动力量惊醒的……活物!
一股冰冷、带着强烈渴求的意识,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头颅,扎入灵魂!是它!那把寄生的凶兵!它感应到了这微弱复苏的精元!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
……养分……!
冰冷刻骨的金属低语轰然炸响,贪婪得令人灵魂战栗!
体内刚刚复苏的那点微弱热流如同落入冰水的沸油,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引动、撕扯!朝着右手方向汹涌奔腾!那方向,正是他扑倒时,一直死死攥在血肉模糊掌心下的那块沉重石剑!
“嗬……”一声如同破开堵塞气管的喘息,从云澈喉咙深处挤出。剧痛和冰冷的双重***下,他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依旧模糊,蒙着一层血翳。昏暗的老黄石屋里,空气凝固着陈腐的灰尘和血腥气。借着门外蚀雾弥漫的惨淡微光,他看到自己的右手……那只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此刻却被一层凝固黑痂覆盖、更透出一股灰黑金属僵硬死气的右手,正死死地压在那块灰黑色的石剑之上!石剑冰冷的轮廓隔着粘稠的血痂烙印在掌心皮肉里!
体内那股刚刚复苏的微弱精元流,正疯狂地被抽取!源头就是那条手臂,就是掌心下那块仿佛活过来的凶石!
“呃啊——!”
云澈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是对被寄生、被掠夺本能的绝境抗争!他用尽残存力气想要抽回右手!
但那只手臂,那条被神秘煞气强行锻造、几乎不再属于他的手臂,纹丝不动!沉重如山,死死按着石剑!如同忠诚的狱卒按着囚笼,又如同贪婪的野兽守着口边的血肉!
就在这时——
一股更深沉、更诡异的力量骤然从石剑与他掌心粘合的接触点爆发!
不是吞噬!是反哺?!
嗡!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古老蛮荒大地气息的混乱力量,掺杂着之前被强行压入石剑内部的幽蓝凶兵本源碎屑,如同决堤的熔岩寒流,猛地从掌心疯狂灌入云澈那只冰冷僵硬的右手臂!沿着臂骨、筋络,狂猛地冲向他全身!
这股力量冰冷、暴戾、原始!它撕裂他刚刚恢复一星半点的脆弱筋络,却又以蛮横到无法理解的速度强行贯通!骨骼在轰鸣中发出更加密集的爆裂与重塑之声!覆盖在右臂表面的灰黑死气瞬间变得浓郁如同实质的黑石甲胄,僵硬冰冷的触感更深地侵入血肉!
更可怕的是大脑!
那股掺杂了石剑本源幽蓝碎屑的冰冷巨流,毫无阻碍地冲破了精神屏障!如同亿万根淬了寒冰的钢针同时刺穿了意识海!
轰!!!
无数混乱、扭曲、破碎的画面如同碎裂的镜片,带着狂暴的能量在他脑海里疯狂炸开!
无尽深邃的黑暗!冻结了时空的极寒!星辰崩灭的碎光!金铁交击锻造迸溅的灭世火星!还有……滔天的血海!无数强大生灵在哀嚎中被吞噬剥夺生机本源!……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卷残缺泛黄、仿佛由亿万道古老篆纹组成的残破古卷!
古卷在精神世界轰然展开一角——三个充满洪荒煞气的巨大古篆如染血刀锋,狠狠劈入灵魂深处:
《千·劫·长·生》
每一个字,都带着斩断生死的决绝,带着逆转生死的霸烈!是向死求生的绝望呐喊!是万死劫中的不朽残篇!
“噗——!”
云澈再次狂喷出一大口污血!那不是普通的血液,粘稠暗红中还带着星星点点金属碎屑般的冰蓝光芒!这次吐出的不是单纯的损伤之血,更像是他体内被新功法强行运转所排出的、容纳不下的“驳杂污秽”!
伴随着这口污血的喷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贯通感”猛地传遍全身!冰冷沉重!却又蕴含着一种撕裂一切阻碍的毁灭性力量!
《千劫长生功》残篇——逆转死生,化劫为力!以他残躯为鼎炉,以凶剑反噬为引,以这青木屿死地为薪柴,点燃了!
身体在承受着功法初成、力量贯穿带来的撕裂剧痛,但意识却在疯狂涌入的信息碎片和身体剧变中撕裂又重塑。他模糊的视线死死盯住右手掌心下那块灰黑色的石剑——不,现在应该说是冷月!被石质强行扭曲覆盖的冷月!这邪门的功法,竟是他和她之间共生、互噬、纠缠不清的死结!功法越强,彼此间的羁绊就越深,直到一方被彻底献祭,或是……一同坠入无尽的深渊!
云澈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扭曲着。痛苦,绝望,还有一丝……黑暗中诞生的、冰冷的、燃烧一切的疯狂!
鼠窝废弃石屋群外围的低洼地带,臭水沟里散发着比蚀雾更浓的腐臭。三五个穿着比云澈好不了多少、勉强算件完整布衣的青木屿底层混混,正围着一具被丢弃在小水洼边的、明显是被蚀雾侵蚀而死的枯瘦尸体翻找着什么。尸体已经轻微腐烂,散发着恶臭,但那几个混混毫不在意,脸上带着麻木的贪婪。
“妈的,连半个蚀晶片都没有!真是废物,烂命一条!”其中一个瘦猴一样的小混混骂骂咧咧地从死者身上直起腰,失望地啐了一口。
“算了,这破地方,能活着的都有两下子,指望从死人身上扒出好东西,做梦吧!”另一个稍微壮实点的黄牙汉子撇撇嘴,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突然定格在不远处一个摇摇晃晃从雾里走出来的身影上。
“咦?你们看那是谁?黑……黑子?”
几个人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蚀雾翻腾,那身影异常单薄佝偻,身上的破衣服几乎碎成了布条,在风里飘荡。满脸黑灰混合着干涸的、褐色的血痂,连本来面目都几乎看不清,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凌乱发丝下,那是一双没有任何光彩、没有任何情绪、如同两口结冰枯井般的眼睛!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
最显眼的是他走路的姿势。右腿僵硬异常,沉重得像拖着半截石柱,每走一步,那被灰黑死气完全覆盖的右手臂和小腿都发出轻微的、如同岩石摩擦骨骼般的“咔…咔…”声。
“***是黑子那小子?”瘦猴混混小眼睛亮了一下,透出一丝算计,“这小子几天不见,怎么跟掉进坟坑爬出来似的?看着不行了啊……听说前两天老黄那老鬼收了他的蚀晶,现在老鬼也……”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眼神瞬间从麻木变成了贪婪和凶狠。在这片死地里,掠夺即将熄灭的生命,如同秃鹫分食腐肉,天经地义。
“拦住他!”黄牙汉子低吼一声,率先拔脚冲了过去!瘦猴和其他三人也嗷嗷叫着围了上去。
云澈如同行尸走肉,对他们围拢而来的动作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睛依旧盯着前方自己要走的路,拖着那条沉重的右腿,一步一步,咔…咔……
“黑子!哪去啊?”黄牙欺近,猛地推搡一把。他打定主意要欺负对方虚弱,这一下用了十足力气!
嘭!
闷响!
黄牙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块冰冷厚重的石墙上!巨大的反震力震得他自己连连后退两步,手腕一阵发麻!而被推的“黑子”只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脚步甚至没停!
怎么回事?!黄牙愕然。
“废物!让我来!”瘦猴混混低骂一声,眼中凶光一闪,拔出一把缺口卷刃的磨尖骨匕,从侧面狠狠朝着云澈那条沉重僵硬的右腿刺去!目标是膝盖后的腿弯!他计算着,只要废了腿,剩下就任他们拿捏!
骨匕带着污浊的腥风,狠狠捅刺过去!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那条覆盖着灰黑死气的腿弯皮肤时——
一直如同死物般垂着的、被云澈那条灰黑僵硬右手臂挡在身侧的剑石——那块沉重的、冰冷的冷月石剑,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醒!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带着炸毛野兽般凶猛敌意的震颤猛地从石剑内部爆发!震荡波瞬间扩散!
那坚硬的骨匕在触碰到灰黑死气皮肤的刹那,仿佛撞在精钢铸就的山岩上!
咔嚓!
骨匕尖端的部分瞬间崩裂!细碎的骨渣飞溅!
“啊!”瘦猴混混只觉得一股冰冷强大的反震力量顺着手腕凶猛涌入,腕骨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痛悲鸣!他惨叫着丢掉碎裂的匕首,捂着手腕踉跄后退!
几乎是同时!
云澈那空洞死寂的瞳孔深处,一点冰蓝色的寒星猛地爆燃而起!并非怒意,而是身体本能对来袭攻击的——最原始、最凶戾的杀意反射!
那条僵硬如同石柱的右臂猛地扬起!速度快得带出残影!沉重粗糙的石质表面划过空气,带起呜咽的风声!没有章法,就是最纯粹力量的挥动!
噗!
沉重的石剑剑身侧面,带着开山裂石般的蛮力,狠狠拍在瘦猴混混的脑袋侧部!
如同装满骨头的破麻袋被铁锤击中!
瘦猴的身体像个失控的陀螺,惨嚎都没发出,凌空被横着扫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就诡异地扭曲变形,砰地一声砸在洼地另一边的烂泥里,脑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在脖颈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秒。洼地里只剩下那具尸体发出的微弱滋滋冒泡声。
剩下的黄牙和另外三个混混僵在原地,脸上的贪婪和凶狠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们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云澈,看着那只被灰黑死气覆盖的、握着一块沉重石头的右手,看着那只石头上沾染的新鲜红白的浆液,再看向烂泥里瘦猴那彻底变形的脑袋。
那股从云澈身上散发出的冰冷、非人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
“鬼!他是鬼!”有人尖叫起来!转身就跑!恐惧是会传染的,如同崩塌的山洪。剩下的混混们再也顾不上什么蚀晶,什么死人财,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尖叫着冲向雾瘴深处。
洼地彻底死寂。臭水沟里尸体无声地散发着腐臭。
云澈停下了脚步。死寂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瘦猴混混的尸体,又落在自己抬起的那只灰黑僵硬的右手上。石剑粗糙的边缘还沾着温热的红白液体,顺着冰冷的石面蜿蜒滑落。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缓缓收回手臂,仿佛只是拂开了一只挡路的苍蝇。石剑重新垂落在身侧,冰冷沉重。他拖动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所过之处,连低洼里翻腾的蚀雾都似乎忌惮般微微向两侧避开。
这片死地,即将迎来新的狩猎者。
第十章:凶名初显
灰绿色的蚀雾像一层垂死的帷幕,盖在鼠窝这片倾颓的坟场上。几缕暗红的血痕洒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很快被湿冷的雾气吞噬,留下肮脏的印记。瘦猴那歪曲破裂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洼地边缘的烂泥里,无声地警示着什么。
消息的传播在朝不保夕的贫民窟里,总是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色彩。几个吓破胆的混混哭爹喊娘逃回来时,那扭曲狰狞的恐惧表情和语无伦次的描述——“石头手……拍碎脑袋……鬼……老黄死了,黑子也变了鬼……”——迅速在鼠窝最底层那些麻木的心脏里点了一把名为恐慌的冷火。
“听说了吗?黑子……他杀了瘦猴!一只手!就用那只石头手!”
“石头手?老黄死那天他还好好的……”
“老黄死了?妈的我就说那老东西早该死了!黑子跟他混……肯定也染了邪病!”
“他就在外面!那个鬼样子……拖着条石腿石手……连蚀雾都绕着走!邪门!太邪门了!必须弄死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恐惧在发酵,在滋生出最恶毒的猜疑和最原始的暴力欲望。在死亡阴影下挣扎求存的人们,习惯于将任何异类视为危险的源头,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清除。
混乱的低语在歪斜的石屋后、在散发恶臭的后巷里快速传播、凝聚。像一窝被捅开的毒蜂。
当云澈拖着沉重僵硬的身躯,艰难地走到靠近鼠窝中心地带、一处相对宽敞的残破石屋群落时,空气中弥漫的敌意已经浓稠如墨。
十来个手持杂七杂八武器的青木屿底层狠角色堵在了路中间。他们手里的“武器”实在算不上像样——生锈的砍柴刀、磨尖的粗铁棒、沉重的钉满生锈钉子的门闩……甚至有人捡了两块沉重尖锐的黑石片捏在手里,目光死死盯着走近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贪婪、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粗壮、脸上带着一道被蚀毒腐烂而难以愈合巨大豁口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柄沉甸甸的豁口开山斧。他恶狠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子”,狞笑着大吼,声音在残破的石壁间回荡:
“老子不信邪!一起上!剁了他这邪门的手脚!看看他骨头是不是***是石头做的!他那只手!说不定就藏着宝贝!”
贪婪压过了恐惧,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被引燃。
“上啊!!”
“砍死他!!”
吼叫声像饿狼的嚎叫!
十几个人如同失控的潮水,挥舞着破烂凶器,卷着污秽蚀雾的腥风,朝着那道孤独、僵硬、在灰绿死雾中缓缓挪动的身影猛扑过去!杀意瞬间点燃了这片绝望的死地!
面对咆哮着扑来的汹涌人潮,云澈甚至没有抬头。他那空洞死寂的眼睛里,映照出对方因为疯狂奔跑而扭曲放大的面孔,却如同镜面映照死物。
就在最前面一个持着生锈铁棒、獠牙毕露的汉子狂吼着冲到他面前不足三步,铁棒带着沉闷风声狠狠抡向他脑袋的刹那——
云澈那覆盖着灰黑死气的右手猛地动了!
不再是那种沉重拖沓的姿态!
一道模糊的灰黑残影撕裂了空气,速度快得让人的视线几乎无法捕捉轨迹!沉重!霸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避技巧,就是最原始力量的爆发!
噗!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骨骼碎裂的爆鸣!
沉重的铁棒脱手飞出!
挥棒的汉子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大块!整个胸腔连同内脏在无匹的巨力下瞬间震碎!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巨石撞中,身体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口中狂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雨,狠狠砸在后面跟上的人群里,顿时引发一片惊叫和混乱的绊倒!
而这道灰黑的残影并未停止!
在击飞第一个人的同时,那覆盖着灰黑死气、冰冷沉重的右拳——不,更像是一柄包裹在岩石中的重锤!——借着前冲的余势,猛地向上斜挥!
第二个冲上来的混混只觉得眼前灰黑残影暴涨,下一秒,带着豁口门闩的手腕连同整个小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砸中!
咔嚓嚓!
刺耳的骨骼碎裂声被淹没在风声里!整条小臂如同脆弱的枯枝瞬间扭曲变形!沉重的门闩带着碎裂的骨茬从他断腕处甩飞!剧痛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那道灰黑残影瞬间变向,如同毒蝎摆尾,拳峰狠狠撞在他喉咙下方!
噗!
整个喉结连同气管被瞬间砸碎凹陷进去!混混眼珠暴突,嗬嗬地抽动着发出漏气的声音,身体软软跪倒。
电光石火!两个!
云澈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他依旧保持着那种向前拖动的、如同被设定好频率的僵硬的步伐,右臂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沉重的破风声和令人牙酸的骨碎声!他挥拳的动作毫无章法,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杀戮!每一次手臂抬起落下,都必然裹挟着一条生命最后的嚎叫或者无声的终结!
噗!
一块砸向他面门的尖锐石片,被他的灰黑石臂随意磕飞!碎裂的石头渣像铁砂般爆开!而他沉重的右腿同步向前屈膝一顶!
正中第三个冲上前想趁机偷袭的矮个子混混的小腹!
如同顶上了一块沉重的沙包!
混混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嘴里喷出带血沫的隔夜草根糊糊,整个人双脚离地向上飞出半尺,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咚!
沉重的落地声。
第四个混混刚刚冲近,就被眼前这血腥屠戮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砍柴刀都忘了劈出。他想后退,但身后是人。恐惧中,他发出凄厉尖叫,闭着眼睛胡乱朝那道走近的身影挥刀劈砍!
当啷!
砍柴刀结结实实劈在云澈斜架起的、覆盖着灰黑死气的左臂之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锋利的豁口柴刀刀刃崩开了一个小口!而那条左臂甚至连皮都没破开!灰黑色的僵硬皮肤下,连一道白痕都欠奉!
混混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云澈那覆盖着灰黑死气的右臂如同鬼魅般探出!冰冷的石质五指猛地张开,狠狠扣在了他因为惊恐而张大的嘴上和下巴上!
“唔——!!”
咔嚓嚓!
令人牙齿发酸的碎裂声中,整个下颌骨在冰冷的五指合拢下被硬生生捏碎!混混的脸孔瞬间塌陷下去!那骨裂声像捏碎一颗干瘪的野果!他剩下惊恐的呜咽瞬间变成喉咙深处涌出的血沫!
云澈冷漠地将他如同丢垃圾般随手甩开,砸向侧面冲上来的两个敌人!
灰绿色的蚀雾被搅动得更猛烈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排泄物失禁的恶臭。碎骨渣和断裂的兵器散落一地。惨叫、闷哼、骨骼碎裂声、重物倒地的闷响交织成一片血腥狂响,然后又迅速归于沉寂。
当那个领头的、拎着豁口开山斧的粗壮汉子终于从短暂而血腥的混乱中找到空隙时,他眼前已经变成了一个人间修罗场。他带来的七八个同伴,此刻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两三个,全都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如同风中的树叶般疯狂抖动。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至少五六具扭曲变形的残破身体,死状凄惨无比。
而那个他们想要围杀的“黑子”,正缓缓从一个被砸碎膝盖、倒在地上抽搐的混混心口抬起他那只覆盖着灰黑死气、五指沾满粘稠红白液体的右手。他甚至没看脚下的死者一眼,那只空洞死寂的眼睛穿过弥漫的血腥气,越过剩余的残敌,牢牢锁定了粗壮汉子——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锁定猎物的冰冷与绝对的……专注!
粗壮汉子脸上的狞笑彻底僵硬、碎裂。他握斧的手掌心满是粘腻冰冷的汗水。刚才那短暂血腥的交手他看得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人!那不是一只石头手,那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岩石魔鬼的手臂!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纯粹力量,坚硬到任何破烂兵器打上去都毫无作用!更可怕的是那种战斗方式——没有情绪,没有躲闪,只有最直接的、高效的、毁灭性的杀戮机器!所有试图攻击的动作在他那看似缓慢僵硬、实则快得恐怖的反击面前,都像是小丑的滑稽戏!
什么狗屁宝贝!这玩意绝对是个行走的瘟神!
“呃……啊……”粗壮汉子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嗓子眼里挤出破音,“跑……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击溃了最后三个混混的残存意志。他们甚至没听到汉子喊什么,在云澈那双死寂冰冷的眼睛转过来瞥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神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恐惧尖叫,连滚带爬地转身,手脚并用地冲向旁边的陋巷,只想逃离这片血腥坟场!
粗壮汉子也想跑,但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铁爪箍住了他的双腿!在生死关头,一股积年的凶悍之气猛地爆发!跑?不可能比那石头腿快!他猛地发出一声狂嚎,双眼血红,全身肌肉贲张!双手紧握那柄豁口开山斧,用尽全身力气高高抡起,朝着步步逼近的云澈脑袋狂劈下去!
“老子跟你拼了——!!!”
重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势沉力猛!这是他绝望赌上性命的最后一搏!
云澈看着劈落的斧刃,那双死寂的眼中,冰蓝的光点骤然一闪!体内的《千劫长生功》在感知到强大敌意攻击的瞬间被本能催动!
轰!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力量瞬间从丹田涌起,狂猛地灌入那条灰黑死气覆盖的右臂!臂上的灰黑死气骤然浓郁得如同黑铁浇铸!
就在斧刃即将及体的刹那——
他那只僵硬的右手臂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上反撩!沉重的石臂后发先至!
当——!!!!
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如同钢铁铸造厂的开炉巨响!
粗壮的汉子只觉得双手虎口剧震,一股无可匹敌的恐怖巨力顺着开山斧的斧身凶猛反震回来!双臂如同被铁棍狠狠砸中,瞬间麻痹失去知觉!
咔嚓!
沉重的开山斧斧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竟从中段直接断裂!带着豁口的巨大斧头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进旁边的石墙!
而他那双粗壮但失去知觉的手臂,如同两条软蛇般垂落下来!骨头,被刚才那霸道的反震力……硬生生震断了!
“呃!”断臂的剧痛终于冲上大脑,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嚎,巨大的身体因失去重心和剧痛而向前扑倒!
灰黑的残影再次划过!
如同收割生命的地狱镰刀!冰冷的、沉重的石拳在他因为剧痛而扭曲放大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砰!!!
如同成熟的西瓜被重石砸中!
硕大的头颅连同粗壮的脖颈,在无匹力量的轰击下爆开一团粘稠的红白烟花!混杂着破碎骨渣的血肉碎块如同爆炸般呈扇形向后激射喷溅出去!粘稠的脑浆和血水如同下了一场温热腥臭的小雨,洒落在云澈灰黑冰冷的石臂、染血破烂的衣襟、以及脚下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碎骨肉雨淅淅沥沥落下。粗壮汉子的无头尸体晃了两晃,软软地扑倒在他同伴同样冰冷的尸堆之中。断裂的颈腔里涌出大量浑浊的污血,很快汇入地上的血泊里。
死寂。
绝对的死寂弥漫在这片鼠窝中心的废墟残垣里。风卷动着灰绿色的蚀雾,带来远方废墟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还有几只被血腥味引来的细小蚀鼠在墙角探头的窸窣声。
云澈缓缓收回手臂。灰黑色的石拳被粘稠的血浆和骨肉残渣包裹,正顺着冰冷光滑的石质表面蜿蜒滑落。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那冰冷坚硬的、包裹在灰黑死气下的血肉铸就的凶器。没有任何不适,没有任何厌恶,只有一种源自功法核心、与这力量融为一体的冰冷契合感——杀戮,似乎本就是它诞生的意义之一。
他转过身,继续拖动着那条沉重的灰黑右腿,朝着鼠窝的另一个方向——那些试图逃离者最后的藏身所走去。灰黑色的石臂低垂在身侧,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砸落在行进路途的灰黑石板上,在寂静中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
嗒…嗒…嗒…
如同死神的脚步叩击着这片腐烂土地的心脏。
第十一章:鼠噬血原
鼠窝死寂的中心废墟,如同被投入了寂静的深海。粗粝的石板地面被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覆盖,混杂着骨头渣和碎肉泥,在惨淡的蚀雾光芒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泽。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像有形的水银,死死压住了空气里原本的霉腐味道。
云澈如同刚刚完成任务的石雕傀儡,拖着那条覆盖灰黑死气的沉重石腿,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在血泊与尸骸铺就的道路上。粘稠的黑红液体在僵硬的脚掌与湿滑石板间发出微弱黏腻的声响。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毫无波澜,似乎周围这片人间的屠宰场,与荒芜戈壁上的碎石无异。
他朝着那些最后藏匿着活人的石屋群落走去。方才最后那些绝望嘶吼逃窜的方向,像是标定的坐标。空气中的恐惧味道很浓,隔着厚厚的石壁依然能钻透过来,里面还混杂着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就在他靠近一栋相对完整些、门窗紧闭的石屋时——
嗡!
他右臂那条覆盖着灰黑死气、沾染着厚重血污的肌肉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震动!不是来源于骨骼筋络,更像是包裹在皮肉之下、那条沉重冰冷的“冷月”石剑本身在…挣扎!
与此同时,那一直沉在血肉底层,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的冰冷联系骤然收紧了几分!一种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烦躁感顺着精神链接传递过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激怒了它,或是干扰了它对“养分”的汲取通道?!
就在这一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窣……
极其密集、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细碎刮擦声如同潮水,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现!那声音像是亿万片甲壳在石面上快速摩擦,更像是饥饿到极限生物的啮齿在疯狂啃咬!
是蚀鼠!
血腥味!浓重到前所未有、近乎形成云霞的血腥味!对于常年徘徊在青木屿边缘洼地、靠腐食与吞噬弱小同类苟活的大型蚀鼠来说,这就是一场天降的盛宴!足以彻底点燃它们被蚀雾长久侵蚀、早已扭曲疯狂的神经!
只见灰绿色蚀雾翻腾的边缘,无数双闪烁着猩红凶光的眼睛,如同燎原的鬼火,瞬间点亮!那些体型如同小牛犊、浑身覆盖着稀烂脓疮毛发、獠牙外翻的巨大蚀鼠,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它们低伏着身体,尖利的爪子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流着腥臭的涎水,死死锁定那片散发着极致诱惑的血食之地!原本因惧意而远离废墟的其他鼠类,此刻也彻底被贪婪淹没,加入这场恐怖的洪流!
太多了!数量几乎是之前袭击云澈那洼地的十倍、百倍!灰黑色的鼠潮汹涌翻滚,猩红的小眼睛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绝望的赤潮!
噗!噗噗噗!
最边缘的一具倒毙在地上的残破尸体瞬间被数十头蚀鼠扑上!血肉在獠牙和利爪下如同烂泥般被撕裂、啃噬!骨骼碎裂的爆响淹没在密集的窸窣声中!更多的蚀鼠直接冲向废墟中心的血泊,甚至不顾任何阻碍地跳过低矮的尸堆,目标直指这片屠宰场中唯一还能移动的……活物!
云澈!
数十道裹挟着腥风的黑影如同离弦的毒箭,从不同角度朝着路中间那道佝偻僵硬的身影扑去!尖锐交错的獠牙对准了他的脖颈、四肢关节、脆弱的后腰!蚀鼠的凶性被血腥完全激发,根本无视对方诡异的气息!
也就在蚀鼠扑来的刹那!
那条覆盖着灰黑死气的手臂猛地向上扬起!动作比之前所有战斗更加突兀!不再是防守自身的格挡,更像是要……挥开恼人的蚊蝇?!
嗡!!!
石臂带起的沉重风压还未及体——
一股冰冷、沉重、仿佛带着亿万载蛮荒尘埃气息的无形波动,骤然从那沉重僵硬的石臂上弥漫开来!这不是纯粹力量的冲击,更像是一种源自《千劫长生功》霸绝功体天然对所有弱小“污秽”存在的绝对压制!
噗!噗!噗!
扑在最前面的十几头蚀鼠,身体在空中剧烈地一顿!猩红的凶目中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彻底覆盖!仿佛眼前站立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座即将倾覆、碾碎万物的擎天山岳!它们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动作瞬间变得极其不协调!甚至有两只因为太过恐惧仓促转向,直接撞在了一起!
但更多的蚀鼠洪流涌了上来!短暂的“气场”震慑只能影响小范围,无法阻挡整片被血腥引爆的鼠潮!后排的凶鼠踩踏着前排的恐惧躯壳,疯狂撕咬着涌上!
云澈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冰冷的瞳孔中映照出铺天盖地涌来的鼠群巨口利爪,如同灰色浪潮拍向孤岛。但他依旧没有退。
那条扬起的手臂,沉重地向下挥落!覆盖着灰黑死气的拳头并非砸向某头蚀鼠,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引导?!
目标,正是地面那粘稠得几乎凝固的血泊!
拳面砸入粘稠黑红的液体,发出沉闷如鼓的入水声!大量粘稠血浆四散飞溅!
与此同时——
……引!
一股源自石剑本身、冰冷霸道、带着古老封印气息的意志,混合着《千劫长生功》那蛮横霸绝的吸噬本能,顺着云澈砸入血池的拳头汹涌灌下!目标并非攻击蚀鼠,而是——这片刚刚诞生、饱含大量生命精元残留和狂暴死亡气息的……血泥潭!
轰!!!
一股无形的强大吸扯力瞬间以云澈拳头为中心爆发开来!
整个废墟中心的血泊如同投入了巨大漩涡的石子湖面!粘稠的血浆、碎肉、内脏残渣疯狂旋转涌向他的拳头!如同被无形的巨大漏斗疯狂吞噬!海量的生命残留精气、那些被斩断的生命瞬间爆发的巨大怨气与恐惧、以及混杂其中丝丝缕缕的蚀雾侵蚀能量……化作一股狂暴、混乱、冰冷腥臭的能量乱流,顺着那条灰黑死气的右臂,疯狂倒灌入云澈的身体!
这股能量洪流所蕴含的死亡怨气和蚀雾毒气远超想象!剧痛!远超之前任何时候的剧痛在吞噬入体的瞬间爆发!
“呃——啊——!!!!”
云澈的喉咙里爆发出濒临极限的嘶吼!全身覆盖的那层灰黑色死气瞬间变得浓郁厚重如同实质的黑铁!皮肤表面甚至崩裂开无数细密如蛛网的龟裂!暗红中掺杂着点点冰蓝色的污血从裂缝中飙射出来!他整个人都因为这恐怖的能量洪灌而剧烈膨胀、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但这股以身体为通道强行引动的吸噬漩涡,效果也极其恐怖!
那片被引动吞噬的血泊如同活了过来,巨大的吸扯力甚至形成了一道覆盖小半个废墟的血色涡流!扑向云澈,或者试图在边缘啃食尸体的蚀鼠,但凡靠近这股漩涡区域,立刻发出惊恐绝望的嘶叫!它们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扯住,无论爪子如何死死扣抓地面,都无法抵挡那股恐怖的吸力!被硬生生拖拽着滑向血泊中心!
噗!噗噗噗!
被卷入漩涡边缘的蚀鼠如同掉进了绞肉机!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搅碎了它们的筋肉骨骼!将它们拉扯成翻滚的血肉碎块!连同里面残存的微薄蚀雾和生命能量一起,都被这霸道的漩涡碾碎、吞噬!化作滋养这股狂暴吸力的养料!
混乱!暴虐!血腥绞杀!
整片废墟中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而云澈站立在磨盘的中心,如同痛苦的锚点,承受着狂暴能量灌体撕裂的极致痛苦,又在痛苦中本能地挥动那条沉重灰黑的石臂,每一次动作都搅动吞噬的风暴,将那汹涌扑来的灰色狂潮强行卷住、撕碎、吞没!
他那因剧痛而暴睁的双眼中,瞳仁深处两点冰蓝如同不灭的寒星剧烈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更庞大、更混乱、更毁灭性的意志碎片被强行灌注!那是吞噬无数生命瞬间死亡信息的狂暴冲击!是无边怨念的嘶吼!是与冷月石剑内部被囚禁的意志混乱叠加的狂澜!
他的意识正在这无边的痛苦与被强制共享的混乱意志碎片冲撞下,滑向彻底的……沉沦!
灰绿色的蚀雾被搅得天翻地覆,带着新鲜浓重的血腥气息翻滚奔涌。鼠窝边缘处一栋早已废弃、只剩半堵残垣的石屋角落里,草草堆放着几个破烂的草囊,其中一只尤为巨大粗糙。
噗嗤!
一只包裹着厚厚泥污布条的枯手,猛地从草囊内部刺破而出!剧烈地颤抖着撕扯开口子,泥污的布条下渗出血色。紧接着,一张同样满是泥污、头发粘结成块、几乎辨别不出年纪和人脸的脑袋从那破口钻了出来,大口喘着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沾满污泥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浑浊、惊恐,却死死凝固在远处那片血腥翻涌、嘶吼与哀嚎交织的恐怖中心。
老黄……或者说,这个仅凭意志将自己埋入垃圾堆藏匿的老朽,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干涩的眼眶里凸出来。脸上堆积的污秽泥垢掩盖了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但那双因恐惧而瞳孔紧缩成点的眼睛,却将他所有的震骇都暴露出来。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片被灰色鼠潮如污海浊浪般冲击的中心!
看到了那个在血海中沉浮挣扎的身影!
更看到他那条灰黑如同魔臂的右手每一次挥动,都引发一片更加血腥残忍的能量漩涡!活生生的蚀鼠被无形之力捕获、撕碎、碾成肉泥!无数腥红的残肢碎块在灰绿蚀雾中飞溅!而那身影本身……正被无数道灰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纹爬满,如同即将碎裂的远古祭器!
“千劫……噬血……”一个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带着窒息般恐惧的声音从老黄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喘,“……万古凶煞……反噬己身……”
这个半埋入腐朽草囊泥污中的老朽,像是窥见了一丝天机,整个人陷入更剧烈的颤栗。他想要缩回草囊深处,远离那片血肉熔炉,但四肢百骸的骨头缝里都冻麻了,动不了分毫。
目光,却如同被钉死,死死锁在那柄……被他一直揣在破烂衣襟最深处、此刻隔着厚厚泥污仍能感觉到冰冷硬度的岩鬼残甲之上!
那块甲,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更凶险的催命符?!
第十二章:九幽离魂
血肉的漩涡疯狂旋转。蚀鼠的哀嚎嘶鸣尖锐到刺破耳膜,却又迅速被搅肉吞噬的闷响覆盖。云澈的身影如同站在沸腾血海中心的一块礁石,每一次灰黑石臂的挥动,都掀起一片更加腥臭刺骨的血雨腥风。他身体表面的灰黑色裂痕更多、更深了,如同龟裂即将炸碎的巨大陶俑。暗红与冰蓝混杂的污血不断迸溅出来,又在狂暴的能量流中被蒸发湮灭。
冷月石剑内部那被重重岩鬼残甲之力封印的冰冷意志,此刻正贪婪地顺着云澈这具“容器”,疯狂吸纳着血海能量中蕴含的生命残渣与死亡煞气。每多吸收一分,那穿透厚重石质封印传递过来的意识碎片就更加混乱、暴戾、充满灭世凶性。云澈自己的意识如同被千万把冰锥反复穿刺搅拌,在死亡怨念的冲击和凶剑意志的重压下,像一根不堪重负的弦,濒临彻底崩断。
老黄死死趴伏在冰冷的垃圾堆深处,浑浊的双眼里,远处那片血色狂涛正发生着更为恐怖的变化!
只见那些被卷入漩涡、被无情吞噬撕碎的巨鼠残骸中,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带着丝丝冰蓝光点的气体正被强行剥离、抽扯出来!那是蚀鼠被长久侵蚀后体内淤积的蚀雾能量与死亡精粹混杂的……蚀煞!这些本应沉淀消散的邪异能量,此刻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凶暴吸力引动着,如同亿万道绝望的亡魂,嘶号着汇入血泊中心那道身影的右臂裂缝!
更可怕的是——
嗤嗤嗤……!
随着海量蚀煞能量的疯狂涌入,云澈身体表面那些龟裂的缝隙中,透射出的光芒不再是简单的冰蓝与暗红!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接近岩石本质、仿佛由地脉最深处冻结出来的恐怖深青光泽,正伴随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死气,从那些裂缝深处弥漫出来!沿着皮肤肌肉筋络,如同快速滋生的瘟疫,朝着未被石化的其他躯干疯狂蔓延!
他的左臂!左肩!甚至脖颈和脸颊……原本还算正常的皮肤如同被泼上了强酸,快速腐蚀融化,又在深青与灰黑的死气交织下重塑、硬化、覆盖上一层非人的厚重岩质光泽!
灰黑色的石质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他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同化为那种冰冷坚硬的石头怪物!不是《千劫长生功》运转的迹象,更像是那柄“冷月”凶剑在疯狂反噬,要将这具强行汲取蚀煞能量的“容器”彻底转化为承载它凶戾力量的……石质傀儡!
“咳…咳呕……”老黄趴在自己制造的垃圾堆里,喉咙深处发出破风箱般的呛咳和干呕。不仅仅是被那修罗场血腥惨烈***的生理不适,更是因为他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
被抽离的蚀煞能量……
急速石化的身体……
那柄凶兵正在以他的肉身为通道,吞噬这片死地的最后积郁!
它在……复苏!
它在……挣脱岩鬼残甲的枷锁!
它在……污染同化承载它的血肉!完成某种更彻底的蜕变连接!
一旦让这过程完成……
老黄枯槁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褶都绷紧、扭曲!那双浑浊死灰的眼睛深处,最后一点浑浊竟然被这生死存亡的极致恐惧强行驱散,露出底下一点惊惶到极致、却又带着某种孤注一掷般疯狂的……光亮!
“不!不能……绝不能……”沙哑的声音如同摩擦的碎骨。他那双一直死死按在藏匿岩鬼残甲位置的枯手,在剧烈颤抖!仿佛那块冰冷沉重的石甲此刻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但他死死按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归墟……之眼……咳咳…活路……”破碎的音节如同临终的呓语,老黄浑浊的眼珠死死地、死死地锁在云澈那条已经大半覆盖上深青石质光泽、正在挥出又一次恐怖能量漩涡的手臂上。眼神中有恐惧,有颤抖,更有一种看到了……唯一渺茫可能路径的……执念!他枯瘦的、沾满泥污的手猛然发力!
一声闷响!
他竟然用尽此刻能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湿冷厚重的草囊垃圾堆里硬生生拔了出来!如同从墓穴中挣扎爬出的腐烂尸体!他顾不上浑身脱力散架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也顾不上擦拭脸上污秽,就那么手脚并用,在冰冷的泥泞地上朝着那片血肉风暴的中心、朝着那道正在一步步滑向非人深渊的身影疯狂地爬了过去!
每一步拖行,都在身后留下粘稠泥泞的印痕和一路被蹭下来的污秽草屑。他干瘪的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和咳嗽都带出血沫。泥浆糊住了眼睛,只能凭本能和那方向刺骨的能量乱流爬行。
目标——
不是去救人。
而是去……将那岩鬼残甲!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钥匙”!塞给那个被凶兵锁住的年轻人!哪怕……是用尸体去塞!
嗡!!!
就在老黄这具腐朽残躯拼尽最后力气艰难蠕动的刹那!
一股沉重、浩大、带着天崩地裂般绝望气息的恐怖威压猛地从青木屿上空轰然降临!仿佛一只无形巨掌从九幽深处探出,狠狠按在了这片绝望死地之上!
轰隆隆隆——!!!
低沉、厚重、仿佛积蓄了亿万年的雷暴在极近处炸开的怒吼撕裂了一切!整个青木屿地面都在这天威般的震动中剧烈颤抖!鼠窝那些本就岌岌可危的残破石屋如同被巨力摇晃的积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大片的石块、朽木簌簌剥落、砸落!
紧接着!
刺啦——!!!
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血色闪电!如同倒悬的劈天之剑!瞬间撕裂了青木屿上空常年笼罩的、厚重如铁的灰绿色蚀雾天幕!将整个鼠窝映照得一片猩红!如同浸泡在血海之中!
在那短暂到极致、却又凝滞了时光的血色闪光中!所有人都能看到——
一道巨大到难以形容的裂痕!如同整个天穹被巨斧劈开!从那裂痕之后,不是高天的星辰,不是阳光……而是一片蠕动翻滚、仿佛由凝固亿万载的污秽怨念与浓得化不开的蚀雾能量构成的混沌之海!那翻涌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雾深处,无数扭曲的、痛苦哀嚎的巨大生物残骸沉浮不定!
而此刻,这恐怖的、原本与青木屿之间似乎隔着无形屏障的混沌蚀海,正从那道被血雷强行撕开的天幕裂隙中……向下渗漏!!!
滴答……
滴答……
粘稠的、仿佛胶质般的暗紫色“雨水”,如同污浊的脓液,开始从破裂的天空滴落下来!滴落在残破的屋顶,滴在冰冷的石板,滴在凝固的血泊里!
每一滴粘稠液体的落下,都伴随着滋滋作响的青烟和白沫!被滴中的石头,快速融化出坑洼!凝固的血泊,被染上诡异的暗紫色并迅速蒸发!地面升腾起一缕缕带着剧毒甜香的氤氲气体!
真正的末日降临了!
墟海蚀雾凝成的本源毒浆,开始渗透进来了!
这片被遗弃的界域碎片,最后的壁垒……破了!
噗通!
正爬向血暴中心的、油尽灯枯的老黄被这突如其来、如同砸进灵魂的剧震和滴落的毒雨彻底击垮了最后一丝力气,浑身一软,彻底瘫伏在冰冷的、开始被暗紫侵蚀的泥泞之中。污泥和雨点打在他的背上,发出滋滋的细微灼烧声。
他侧着僵硬的脖子,浑浊的眼睛望着那片逐渐被粘稠毒雨侵蚀、又被血光映红的废墟中心,望着那个依旧在血漩涡中挣扎、身体石质化已蔓延至半边胸膛的模糊身影。
干裂、沾满泥污的嘴唇艰难翕动,如同濒死鱼类的呼吸:
“……逃……归墟……活着……钥匙……咳……”
几个零落的、气若游丝的字眼吐出,带着浓稠血沫。头一歪,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倒映着那片正被蚀海彻底吞没的灰绿天空。
轰隆隆!!!
更多撕裂天幕的血色惊雷如同天罚战鼓般连绵炸响!粘稠恶臭的蚀海毒浆如同瓢泼般洒落!被那毒雨滴到的蚀鼠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腐烂融解!这方死地的真正崩塌与湮灭,开始了!
第十三章:崩界之雨
血色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同亿万面巨鼓在头顶同时擂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移位!整个青木屿在剧烈颤抖,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破布娃娃,发出濒临解体的***!
轰隆!轰隆!
残破的石屋如同被抽掉了根基的积木,成片地坍塌!巨大的石块裹挟着朽木和尘土,如同陨石般砸落!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灰绿色的蚀雾被搅动得如同沸腾的泥浆,翻滚咆哮!
滴答…滴答…
粘稠、暗紫、散发着刺鼻甜腥恶臭的“雨点”开始从破裂的天空滴落。那不是水,是蚀海深处凝练的、足以蚀骨融魂的剧毒本源!每一滴落下,都伴随着滋滋作响的青烟和刺鼻白沫!被滴中的石块如同热蜡般融化出坑洼,凝固的血泊瞬间沸腾蒸发,升腾起带着死亡甜香的诡异雾气!
鼠窝中心那片刚刚被血腥洗礼的修罗场,瞬间被更恐怖的末日景象覆盖!
“呃啊——!!!”
“救命!!”
“天塌了!!”
绝望的哭嚎和濒死的惨叫在崩塌的废墟和毒雨中此起彼伏!侥幸未被云澈屠戮的鼠窝居民,此刻如同暴露在沸水中的蚂蚁,在倒塌的石块间奔逃,在粘稠毒浆的溅射下翻滚哀嚎!身体被毒雨腐蚀,皮肤如同泼了强酸般迅速溃烂融化,露出森森白骨!惨叫声在毒雾弥漫中迅速衰弱、消失。
云澈站在那片血泊漩涡的中心,身体表面的灰黑色石质裂纹在血色闪电的映照下如同龟裂的瓷器,深青与灰黑的死气正疯狂向上蔓延,已经覆盖了他大半胸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异响和内脏被强行挤压的剧痛。那柄沉重冰冷的石剑——冷月,此刻正疯狂地通过他这具濒临破碎的“容器”,鲸吞着周围弥漫的蚀煞能量和死亡气息!剑身内部被岩鬼残甲压制的幽蓝光芒在厚重石壳下剧烈挣扎,每一次闪烁都让云澈识海中的混乱意志碎片更加狂暴!
粘稠的暗紫色毒雨开始滴落在他身上!
滋滋——!
剧痛!比之前任何伤口都要剧烈的腐蚀剧痛!覆盖着灰黑石质死气的皮肤瞬间被蚀穿!冒出刺鼻的青烟!那层看似坚硬的石质死气在蚀海本源毒浆面前,竟如同薄纸般脆弱!剧毒顺着被蚀穿的孔洞疯狂钻入血肉深处!
“吼——!!!”
云澈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这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了他被混乱意志冲击得近乎麻木的神经!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但那条被石质覆盖的沉重右臂却如同被焊死在地面,死死握着冷月石剑,纹丝不动!凶剑的意志在疯狂咆哮,它需要更多的能量!它要冲破这该死的石壳!它要吞噬这毁灭一切的蚀海本源!
轰!!!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暗紫色毒焰的断梁从头顶轰然砸落!带着毁灭的气息!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身体被毒雨腐蚀,被凶剑抽吸,被混乱意志撕裂,还要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冰锥刺破沸腾的油锅,猛地扎入云澈混乱的识海深处!那意念冰冷、厚重、带着古老大地般的沉凝,并非来自冷月凶剑,而是……来自他怀中紧贴胸口的那块岩鬼残甲!
……劫……非死……向生……!
意念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迷茫的决绝!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
轰!!!
云澈那双被混乱和痛苦充斥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深处那两点冰蓝寒星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星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劫!非死!向生!
《千劫长生功》!逆转死生!化劫为力!
不是被动承受!不是被凶剑奴役吞噬!而是……主动去劫!去夺!去生!
“啊——!!!”
一声比之前任何嘶吼都要狂暴、都要决绝的咆哮从云澈胸腔炸开!他体内那被冷月疯狂抽吸、被蚀毒疯狂侵蚀、被混乱意志疯狂撕扯的狂暴能量,在这一刻被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求生意志强行……逆转!
轰隆!!!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蛮荒大地般原始气息的力量洪流,以丹田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散逸被吸,而是沿着《千劫长生功》那残缺却霸道的行功路线,疯狂倒卷!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冲向他那只死死握着冷月石剑的灰黑右臂!
这股力量并非纯粹的生力,而是混杂了蚀煞、死气、怨念和他自身被榨取到极限的生命精元的……混沌劫力!
嗡——!!!
冷月石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尖锐颤鸣!它疯狂吞噬的通道被这股狂暴的、同源却带着绝对主导意志的力量洪流强行堵塞、冲撞、甚至……反噬!
噗嗤!
云澈那只覆盖着灰黑死气的右臂猛地一震!覆盖在表面的厚重石质死气如同被巨力从内部撑开,瞬间崩裂出无数道更深、更细密的裂纹!暗红与冰蓝混杂的污血如同喷泉般从裂缝中狂飙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损伤!那喷涌的污血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被强行逼出的、属于冷月凶剑本源的幽蓝碎屑!
劫力洪流如同咆哮的冰龙,顺着右臂经脉一路向上,狠狠撞入冷月石剑的剑柄!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
冷月石剑表面那层厚重、死寂、压制它凶性的灰黑色石质外壳,在内外双重力量的冲击下,终于……崩解了!
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侵蚀覆盖,而是如同被敲碎的蛋壳,寸寸剥离、飞溅!露出底下那幽暗深邃、流淌着冰冷星辰光泽的金属本体!剑格处那两点被压抑许久的幽蓝光芒,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之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光!
然而,这光芒只闪耀了一瞬!
就在石壳崩解、凶剑锋芒即将彻底展露的刹那——
嗡!!!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厚重、带着亘古大地般不可撼动意志的灰黑色光芒,猛地从云澈怀中那块紧贴胸口的岩鬼残甲上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巨神苏醒!
这股灰黑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熔炉,瞬间包裹住刚刚挣脱石壳束缚、锋芒毕露的冷月剑体!光芒流转,如同亿万道古老篆纹组成的锁链,带着镇压万物的沉重气息,狠狠烙印在幽冷的金属剑身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寒冰上!
刺耳的灼烧湮灭声伴随着剧烈的能量冲突爆发!
刚刚挣脱束缚的冷月剑体剧烈震颤!幽蓝的锋芒在灰黑篆纹的压制下疯狂扭曲、挣扎、发出不甘的尖啸!那两点幽蓝光芒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寒星,光芒急剧黯淡!
但这股源自岩鬼残甲的灰黑力量并未彻底磨灭冷月,而是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强行融合!
灰黑的古老篆纹如同活物般在幽冷的剑身上蔓延、烙印、覆盖!将冰冷的金属光泽强行压制、转化!一种全新的、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熔岩冷却后凝固的暗沉金属色泽,在剑身上迅速蔓延开来!剑锋边缘不再是纯粹的锋锐,而是带上了一种沉重、钝厚、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恐怖质感!
剑格处那两点幽蓝光芒,在灰黑篆纹的强行压制与融合下,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留下两个深邃如同黑洞般的暗点。
嗡……
一声低沉、厚重、带着大地脉动般沉闷回响的剑鸣,取代了之前冷月尖锐的嘶鸣,缓缓从全新的剑体中扩散开来。
劫灰。
一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云澈的意识——这把融合了冷月凶戾、岩鬼沉厚、以及他自身混沌劫力的全新凶兵,名为——劫灰!
而就在劫灰剑成型的瞬间!
轰!!!
那块爆发出最后力量的岩鬼残甲,在云澈胸前猛地一震!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脆弱!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捧细碎的、毫无灵性的石粉,从他破烂的衣襟缝隙中簌簌滑落,混入脚下粘稠的血泥之中。
老黄那具瘫伏在泥泞中的尸体,距离云澈不过数丈之遥。在劫灰剑成型的能量冲击波扫过的瞬间,那具早已失去生机的枯槁身躯,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崩塌、最终化作一滩与泥污无异的灰烬。只有那双至死都死死盯着云澈方向的浑浊眼睛,在彻底化为飞灰前,似乎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老黄……”云澈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低吼,带着沙哑的痛楚。那捧从他胸前滑落的石粉,仿佛带着老人最后一点滚烫的余温。
轰隆!!!
头顶燃烧着暗紫毒焰的断梁终于砸落!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
云澈猛地抬头!那只刚刚经历剧变、覆盖着龟裂灰黑死气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握着那把沉重、暗沉、散发着碾碎一切气息的劫灰剑!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身体的本能,被《千劫长生功》催动到极致的劫力,以及手中这把刚刚诞生的凶兵意志,三者瞬间合一!
“吼——!!!”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劫灰剑带着撕裂空气的沉重呜咽,由下而上,迎着那砸落的毒焰断梁,悍然逆斩!
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沉重如同山岳倾覆般的灰黑色剑罡!
当——!!!!!!!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鸣如同两颗星辰对撞!
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周围弥漫的蚀雾和毒雨瞬间清空出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地面被硬生生刮掉一层!
燃烧着毒焰的沉重断梁被这无匹的一剑硬生生劈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就碎裂成无数燃烧着暗紫火焰的碎石,如同陨石雨般砸向四周!
云澈脚下的地面轰然塌陷!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反震力砸得半跪下去!膝盖狠狠撞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滚烫的逆血喷在劫灰剑暗沉的剑身上,瞬间被剑体吸收,只留下淡淡的暗红印记。
但他挡住了!
用这具残破的身体,用这把刚刚诞生的凶兵,硬生生劈开了这灭顶一击!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头顶那道被血雷撕裂的天幕裂痕正在疯狂扩大!粘稠恶臭的蚀海毒浆如同天河倒灌,更加汹涌地倾泻而下!整个青木屿的地面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在毒浆的侵蚀和剧烈震动下加速崩解!巨大的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残存的建筑和奔逃的生命!
“走……归墟之眼……”老黄临终前那破碎的呓语如同最后的烙印,在云澈脑海中轰然回响!
归墟之眼!
那是老黄用命换来的最后活路!
云澈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青木屿边缘——那片与无尽墟海接壤、此刻正被狂暴能量乱流和倒灌毒浆彻底淹没的绝壁方向!
没有退路!只有跳下去!跳进那片传说中连真仙都能撕碎的墟海乱流!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归墟之眼”!
他猛地从塌陷的坑中站起,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覆盖着厚重灰黑石质的右腿,劫灰剑沉重的剑尖在破碎的地面上拖曳出刺耳的火星。他不再看周围崩塌的炼狱,不再理会那些在毒雨中哀嚎消融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正在被墟海彻底吞没的绝壁边缘,亡命狂奔!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和地面碎裂的塌陷!暗紫色的毒雨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滴落在他身上,腐蚀着灰黑的石质死气,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剩下那片翻腾着毁灭能量的墟海边缘!
近了!
更近了!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皮肤,倒灌的毒浆形成粘稠的瀑布!绝壁的边缘正在大片大片地崩塌,坠入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就在他距离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绝壁边缘不足十步之遥时——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发出一声最后的、绝望的***!他立足之处,连同方圆数十丈的地面,如同被巨兽咬碎的饼干,轰然向下塌陷崩落!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全身!
云澈的身体连同脚下崩塌的巨石一起,朝着下方那片翻腾着灰绿蚀雾、闪烁着毁灭电光、充斥着倒灌毒浆的……无尽墟海深渊,急速坠落!
狂风在耳边凄厉尖啸!蚀雾如同粘稠的触手缠绕上来!下方是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混沌深渊!
坠落!
向着那传说中万劫不复的墟海!
向着那唯一渺茫的生机——归墟之眼!
在身体被狂暴乱流彻底吞没的最后一瞬,云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冰冷的劫灰剑死死抱在怀中!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冰冷的剑身紧贴着他被石质死气覆盖的胸膛,那两点深邃如同黑洞的暗点,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第十四章:墟海沉渊
坠落。
不是自由落体那种单纯的失重。而是被卷入狂暴漩涡的、身不由己的翻滚、撕扯、撞击!仿佛掉进了一头活着的、由亿万道混乱能量组成的巨兽食道!
轰——!!!
身体砸入粘稠的灰绿色蚀雾海洋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云澈的骨头彻底震散!紧接着,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压力如同亿万只冰冷巨手同时挤压而来!那不是水的压力,而是混杂着狂暴蚀雾、空间乱流、以及倒灌毒浆的混沌能量洪流!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冰冷!刺骨的冰冷!比青木屿的蚀雾更甚百倍!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皮肉,扎入骨髓深处!蚀雾的能量疯狂地试图钻进他的毛孔,腐蚀他的血肉!倒灌的暗紫色毒浆如同跗骨之蛆,附着在皮肤上,滋滋作响,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窒息!绝对的窒息!蚀雾浓稠得如同液态金属,根本不容空气存在!肺部如同被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徒劳的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呃——!!!”
云澈在粘稠的混沌中本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双重绞杀下迅速模糊。死亡的冰冷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绝对守护意志的震颤猛地从他怀中爆发!
劫灰剑!
那把刚刚成型、暗沉如同凝固熔岩的凶兵,在感知到宿主濒临彻底毁灭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股深沉厚重的灰黑色光晕如同实质的护罩,猛地从剑身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住云澈的全身!
滋滋滋——!
粘稠的蚀雾和剧毒的暗紫毒浆疯狂冲击着这层灰黑光罩,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光罩剧烈波动,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油灯,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破碎!但它死死地撑住了!将最致命的腐蚀能量隔绝在外!
虽然依旧冰冷刺骨,虽然巨大的压力依旧存在,但致命的侵蚀和窒息感被强行隔绝!
劫灰剑在保护他!或者说,在保护它唯一的“容器”!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呼——轰!!!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鞭,狠狠抽打在灰黑光罩上!光罩剧烈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云澈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皮球,被这股乱流裹挟着,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深处翻滚而去!
视线彻底被翻滚的灰绿和暗紫占据,偶尔有撕裂虚空的惨白电光一闪而逝,照亮周围翻腾的、如同巨大生物内脏般蠕动扭曲的蚀雾壁障!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浓雾深处一闪而过,带来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
轰隆!
一块被蚀雾裹挟的巨大岩石狠狠撞在光罩上!光罩剧烈闪烁,云澈胸口如遭重击,喉头腥甜翻涌!
嗤啦!
一道无形的空间裂隙如同鬼魅般划过,灰黑光罩被瞬间撕裂开一道口子!狂暴的蚀雾和毒浆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入!云澈左肩瞬间被蚀穿,血肉模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劫灰剑的震颤更加剧烈!灰黑光芒疯狂涌动,试图修补缺口,但在这狂暴的墟海乱流中,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云澈感觉劫灰剑的守护即将崩溃,自己将被彻底撕碎溶解的绝望关头——
嗡……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震动感,如同深海中传递的鲸歌,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蚀雾的阻隔,隐隐约约地……传入了他几乎被震碎的意识深处!
不是声音!是一种……波动!一种牵引!
这波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被狂暴的墟海彻底湮灭。但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一种在无边混沌中顽强存在的……稳定锚点!
归墟之眼!
老黄用命换来的信息碎片瞬间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开!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边!”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黑暗!云澈几乎是用灵魂在呐喊!
他猛地扭动身体,不顾左肩撕裂的剧痛,不顾劫灰剑光罩濒临破碎的哀鸣,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强行驱动那条覆盖着灰黑死气、沉重如同石柱的右臂!
手臂艰难地抬起,指向那微弱波动传来的方向!
劫灰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剑身猛地一震!那层摇摇欲坠的灰黑光罩骤然收缩,凝聚在剑尖所指的方向!如同在狂暴洪流中强行撑开一道指向性的、微弱的通道!
轰!!!
劫灰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剑尖所指,狂暴的蚀雾和乱流被强行撕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剑身爆发,推动着云澈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微弱波动传来的方向猛地冲去!
速度太快!身体在狂暴的能量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劫灰剑的灰黑光罩在极速冲击中剧烈闪烁,不断被蚀雾和乱流撕开又强行弥合!每一次撕裂都伴随着血肉被侵蚀的剧痛!
近了!
更近了!
那微弱的波动感越来越清晰!不再是单纯的牵引,更像是一种……空间的共鸣!一种规则的涟漪!
前方翻滚的灰绿蚀雾深处,一点极其黯淡、却异常稳定的幽蓝色光芒,如同亘古长明的灯塔,穿透了狂暴的混沌,映入云澈模糊的视线!
那就是……归墟之眼?!
希望如同岩浆般在冰冷的绝望中炸开!
然而——
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相对稳定区域的刹那!
异变陡生!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恐怖咆哮,直接在云澈的识海深处炸开!那咆哮充满了无边的饥饿、狂暴、以及……对鲜活生命本源的极致贪婪!
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吸力,猛地从下方更深邃的黑暗深渊中爆发出来!目标,正是高速冲向归墟之眼的云澈!
这股吸力之强,远超墟海乱流!劫灰剑撑开的灰黑光罩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间被拉扯变形!云澈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扼住!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向下拖拽!
“不——!!!”云澈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他能感觉到下方黑暗中那个存在的恐怖!那是足以一口吞噬星辰的墟海巨凶!一旦被拖下去,万劫不复!
劫灰剑疯狂震颤!灰黑光芒暴涨到极致,试图对抗这股吸力!剑身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那股吸力太过恐怖!如同黑洞的牵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归墟之眼那点幽蓝光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住云澈的身体!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排斥力,狠狠撞向下方深渊传来的恐怖吸力!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云澈身体周围轰然对撞!
轰隆——!!!
如同两颗星辰在体内爆炸!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撕裂了劫灰剑的灰黑光罩!云澈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机!骨骼碎裂声密集响起!血肉被狂暴的能量瞬间撕裂、蒸发!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纹,即将彻底崩碎!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淹没了所有感知!眼前彻底被刺目的白光和深沉的黑暗交替占据!他感觉自己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某种决绝守护意志的力量,猛地从怀中那把与他血肉相连的劫灰剑中爆发出来!不再是防御,而是……燃烧!
嗡——!!!
劫灰剑暗沉的剑体上,那两点深邃如同黑洞的暗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这光芒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炽热!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从剑身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住云澈支离破碎的身体!
……护……主……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在云澈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一闪而逝!
紧接着——
轰!!!
劫灰剑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狂暴的能量洪流裹挟着云澈残破的躯体,如同燃烧的流星,狠狠撞向归墟之眼那片幽蓝光芒的核心!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云澈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片旋转的、流淌着无数古老金色符文的巨大漩涡,如同宇宙的瞳孔,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吞噬了一切。
第十五章:归墟之瞳
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沉入了万载玄冰的髓心。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血液似乎都凝固成了冰渣。但这冰冷中,又夹杂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仿佛身体被无形的巨石压着,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底。
意识像一缕残烟,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艰难地聚拢、飘荡。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这深入骨髓的冷和沉。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如同冰层下冻结的心脏重新搏动了一下,穿透了厚重的麻木感,传递到意识深处。
是它。
劫灰。
这震颤带着一种冰冷的、沉厚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熟悉感,却又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仿佛隔在中间的某种厚重屏障被打破了。
云澈的意识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这感觉……是劫灰剑在……呼唤?不,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仿佛这把冰冷的凶兵,此刻正与他这具残破的躯壳,进行着某种超越血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共振!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开始从身体各处传来。先是麻木的右臂,那覆盖着灰黑死气、沉重如同石柱的臂膀深处,传来骨骼被强行挤压、筋络被缓慢撕裂的钝痛。然后是胸口,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刺痛。左肩被蚀雾撕裂的伤口更是如同被泼了滚油,***辣地灼烧着神经。
痛!
剧烈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边缘的冰封麻木!
“呃……嗬……”一声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吸气声,从云澈干裂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如同溺水者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上了千斤巨石。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光。
幽蓝色的光。
不是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深邃、柔和、如同深海极渊中沉淀了亿万年的幽蓝。光线并不强烈,却足以穿透笼罩在眼前的薄翳。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光滑、带着奇异弧度的……岩石上?身下传来的触感坚硬而冰冷,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化石。幽蓝的光线正是从身下这片“岩石”的深处透射出来,如同流淌的液态星辰,在光滑的表面上勾勒出复杂而古老的天然纹路。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脖颈。
视线所及,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奇景。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由幽蓝水晶构成的腔体内部!穹顶高远,如同倒扣的星空,流淌着同样幽蓝的光脉。四壁光滑如镜,同样布满古老玄奥的天然纹路,幽蓝的光芒在纹路间缓缓流淌,如同活物的血脉。脚下是光滑的弧面,一直延伸向远方深邃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冰冷、古老、纯净、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空旷中回荡。
归墟之眼?
这里……就是老黄用命换来的……活路?
劫灰剑的震颤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引感?仿佛在催促他。
云澈咬着牙,忍受着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用那条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混合着干涸的血痂。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只覆盖着灰黑死气、沉重冰冷的右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劫灰剑那暗沉如同凝固熔岩的剑柄。剑身紧贴着他的身体,那两点深邃如同黑洞的暗点,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幽蓝光芒,与周围环境流淌的幽蓝光脉隐隐呼应。
他尝试着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僵硬、沉重,如同不属于自己,但……能动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完全被石化的、毫无知觉的状态!覆盖在手臂表面的灰黑死气似乎也变得更加内敛、凝实,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龟裂崩解。是归墟之眼的力量?还是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带来的蜕变?
劫灰剑的震颤变得更加清晰,剑尖微微抬起,指向这片巨大腔体的某个方向——那里幽蓝的光芒似乎更加浓郁,隐隐有某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传来。
云澈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压下翻涌的血气,用左臂撑着冰冷光滑的地面,拖着那条沉重僵硬的右腿,试图站起来。
咔…咔…
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右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巨大的阻力。他几乎是用左臂拖着整个身体,才勉强半跪起来。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震颤,猛地从劫灰剑中爆发出来!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充满了冰冷、暴戾、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发出的……警告!
与此同时!
云澈身下那片光滑的“岩石”地面,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大吸扯力的暗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脚边的缝隙中汹涌喷出!
哗啦——!!!
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脚踝!云澈刚刚半跪起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暗流狠狠拖倒在地!冰冷的、粘稠如同胶质的液体瞬间将他半个身体淹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朝着幽蓝光芒更深处滑去!
“呃!”云澈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冰冷粘稠的液体,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死死攥紧劫灰剑!
劫灰剑爆发出刺目的灰黑光芒!剑身剧烈震颤,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猛地爆发,试图对抗那股拖拽的暗流!
嗤嗤嗤——!
灰黑光芒与幽蓝暗流剧烈冲突,发出刺耳的湮灭声!云澈的身体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如同置身于磨盘中心!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然而,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云澈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在那幽蓝光芒最浓郁的核心区域,那片光滑如镜的“岩石”壁上,一个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幽蓝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漩涡中心,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而就在那黑洞的边缘,一条巨大无比、覆盖着幽蓝鳞片、如同巨蟒般的……触须?!正缓缓地从漩涡深处探出!
那触须的顶端,并非吸盘或口器,而是……一只巨大、冰冷、毫无感情、完全由幽蓝光芒构成的……竖瞳!
竖瞳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射线,瞬间锁定了正在被暗流拖拽的云澈!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载寒冰瞬间覆盖了云澈的全身!比墟海巨兽的咆哮更加纯粹,更加……古老!那是……归墟之眼本身的……意志?!
劫灰剑的震颤瞬间达到了顶点!灰黑光芒疯狂暴涨!剑身内部那两点深邃的暗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毁灭一切阻碍的凶煞之气轰然爆发!
……斩!!!
一个冰冷、决绝、带着金属质感的意念碎片,如同炸雷般在云澈识海中轰响!
几乎不需要思考!身体的本能、功法的驱动、凶兵的意志,三者瞬间合一!
“吼——!!!”
云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被暗流拖拽的右臂猛地抬起!覆盖着灰黑死气的五指死死攥紧劫灰剑!体内《千劫长生功》那冰冷霸绝的劫力如同决堤的冰河,疯狂涌入剑身!
嗡——!!!
劫灰剑发出一声撕裂虚空的恐怖剑鸣!暗沉的剑身瞬间被一层凝练到极致、沉重如同山岳崩塌般的灰黑色剑罡彻底包裹!剑罡的边缘,甚至跳跃着丝丝缕缕幽蓝色的毁灭电弧!
他无视了那条探出的恐怖触须和竖瞳!无视了那冻结灵魂的威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劫灰剑朝着脚下那片喷涌暗流的幽蓝“岩石”地面,狠狠刺下!
目标——正是那暗流的源头!那幽蓝漩涡的核心!
这一剑,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绝!带着撕裂归墟的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