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解冻时的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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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节气过了三天,冻土总算开始松泛了。

狗剩早上蹲在院门口啃红薯,看见墙根下的积雪化成了水,顺着墙缝往下渗,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

他用树枝戳了戳脚下的土,硬邦邦的土块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湿软的黑土——这是要开春的意思了。

“别蹲那儿玩土,”狗剩娘从灶房出来,手里拿着件打补丁的单衣,“去把你爹那件旧棉袄拆了,把棉絮掏出来晒晒,过两天就能换单衣了。”

她把单衣往石磨上一放,石磨缝里还嵌着去年磨的玉米面,干得发白。

狗剩噘着嘴站起来,手里的树枝往墙角一扔:“拆棉袄干啥?

还冷呢。”

昨天刮了阵西北风,他缩着脖子跑回家,鼻尖冻得通红,哪像要换单衣的样子。

“你懂啥,”狗剩娘拍了拍他的背,“节气不等人,雨水过后就是惊蛰,到时候地全化透了,队里该派活翻地了,穿棉袄干活得热出痱子。”

她往村西头的土坡望了望,坡上的草还是枯黄的,可近看根须处己经泛了点绿,“你爹去队里领农具了,说今天要试犁,你不去看看?”

“试犁?”

狗剩眼睛一亮,早把拆棉袄的事忘到脑后,“就是用牛拉犁翻地?”

他去年见过老黄牛拉犁,铁犁头***土里,翻起一大块土垡,“哐当哐当”响,比看耍猴还热闹。

“可不是,”狗剩娘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快去,别走远了,记得回来拆棉袄。”

狗剩撒腿就往队部跑,路过王婶家门口,看见王婶正蹲在菜窖边捡萝卜,萝卜头上冒出嫩生生的绿芽,像小娃娃的头发。

“王婶,我去看试犁!”

他喊了声,没等王婶应,己经跑出老远。

队部的院子里早围了一圈人,男人们围着犁杖打转,女人们站在边上唠嗑,老黄牛拴在院角的木桩上,甩着尾巴赶苍蝇,肚子圆滚滚的——这阵子天天喂芦苇和玉米芯,比冬天壮实了不少。

狗剩爹正跟队长说话,手里拿着个铁犁头,用砂纸打磨着刃口,犁头锈迹斑斑,磨出的地方亮得能照见人影。

“爹!”

狗剩挤到跟前,“啥时候试犁?”

狗剩爹头也没抬:“等老栓叔把牛牵过来就试。

你咋来了?

棉袄拆了?”

狗剩没敢吭声,悄悄躲到老栓叔身后。

老栓叔正给牛套缰绳,看见他偷笑:“又偷懒?

你娘该拿笤帚疙瘩抽你了。”

他拍了拍老黄牛的脖子,“这老伙计去年秋里累着了,冬天养得不错,你看这劲儿,拉犁准没问题。”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哞”地叫了一声,尾巴甩得更欢了。

队长清了清嗓子:“都别唠了,去南坡那块地试犁,去年那块地种的豆子,土板结得厉害,正好试试犁头利不利。”

他接过狗剩爹手里的犁杖,往老黄牛旁边一递,“老实,你先试试,你使唤这牛年头长,有准头。”

狗剩爹接过犁杖,把犁头往地上一戳,铁犁头“噌”地***土里半寸。

他抓住犁杆,脚往犁梢上一踩,对老黄牛喊了声:“走!”

老黄牛往前一使劲,犁头“哐当”一声扎进土里,翻起一大块土垡,土块落地时散成碎块,带着股湿乎乎的土腥味,比冬天的冷风好闻多了。

狗剩跟在后面跑,看着犁沟像条长蛇似的往前爬,土块里蹦出只冬眠的蛤蟆,慢吞吞地挪了挪,又缩成一团——是被犁头惊着了。

“这犁头磨得够利!”

队长在后面喊,“去年秋里收完豆子没翻地,土硬得跟石头似的,这犁头下去没费劲,好!”

狗剩爹没说话,只是稳稳地扶着犁杆,老黄牛一步步往前走,蹄子踩在湿土上,“噗嗤噗嗤”响,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腿上,他也不在意。

狗剩跟着犁沟跑,捡土块里的小石子,想扔到老黄牛跟前,又怕爹骂,只好把石子揣进兜里。

试了半亩地,队长让歇会儿。

狗剩爹把犁杖往地上一放,老黄牛趴在地上喘气,舌头伸得老长。

他掏出旱烟袋,蹲在地上抽,烟圈飘在湿土上空,慢慢散了。

“土还没全化透,”他闷声说,“底下还有冻层,得再等两天,不然犁头容易卡。”

“我看也是,”老栓叔接话,“刚才犁到深处,犁头顿了两下,准是碰着冻块了。

过两天再试,等晌午头日头晒透了,冻土化得快。”

狗剩听不懂他们说啥,只觉得翻出来的土好闻,蹲在地上用手扒拉土块,土湿软得很,捏在手里能成团,松开手又散了,像娘做窝窝时揉的玉米面。

“狗剩,你娘让你拆棉袄,你咋在这儿?”

王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拎着个篮子,装着刚挖的荠菜,绿油油的,“我路过你家,看见棉袄还扔在石磨上呢。”

狗剩脸一红,赶紧站起来:“我这就回去拆!”

他刚要跑,又被王婶拉住了:“别急,给你这个。”

她从篮子里拿出把荠菜,“刚挖的,嫩得很,让你娘焯焯,掺点玉米面蒸菜窝窝,香得很。”

狗剩接过荠菜,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沾着泥,闻着有股清香味。

“谢谢王婶!”

他喊了声,拎着荠菜往家跑,路过试犁的地,看见爹还在跟队长说话,老黄牛己经站起来了,正甩着尾巴吃地上的枯草。

回到家,狗剩娘正坐在石磨旁纳鞋底,看见他手里的荠菜,眼睛亮了:“哪来的?

这时候就有荠菜了?”

“王婶给的,她去南坡挖的。”

狗剩把荠菜往石磨上一放,“娘,我现在就拆棉袄。”

他拿起棉袄,找到缝边,用指甲抠线头。

棉袄是去年做的,棉絮己经板结了,黑黢黢的,里面还沾着麦秸杆。

狗剩娘放下鞋底,过来帮他:“别用手抠,拿剪刀挑线头,小心扎着手。”

她拿起剪刀,轻轻挑开线缝,棉絮“呼”地鼓了点起来,带着股汗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棉絮得重新弹弹,”狗剩娘把棉絮掏出来,铺在石磨上,“不然板结着不暖和,开春穿也扎得慌。

等会儿让你爹去村东头找弹棉匠,他昨天路过说要在村里待两天。”

狗剩没听过弹棉匠,好奇地问:“弹棉匠是干啥的?”

“就是把旧棉絮弹松,”狗剩娘用手拍了拍棉絮,“用个大弓,弦上缠铁丝,一弹‘嗡嗡’响,棉絮就松得像云似的,再重新缝进布里,就跟新的一样。”

正说着,狗剩爹回来了,肩上扛着犁杖,犁头上沾着湿泥。

“试犁咋样?”

狗剩娘问。

“还行,再等两天就能正式翻地了。”

狗剩爹把犁杖往墙根一放,看见石磨上的棉絮,“要弹棉絮?

我去叫弹棉匠。”

“去吧,”狗剩娘点头,“顺便问问他弹一床棉絮多少钱,要是贵,就少弹点,先把狗剩的棉袄弄好,他开春要跟着下地。”

狗剩爹“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狗剩赶紧跟上:“爹,我也去看弹棉匠!”

弹棉匠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搭了个棚子,棚子底下放着张木板,木板上堆着旧棉絮,旁边立着个大弓,弓上缠着粗铁丝,看着比爹的扁担还长。

弹棉匠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顶旧草帽,正拿着弓弹棉絮,弓弦一拉一松,“嗡嗡”响,棉絮被弹得飞起来,像白花花的雾。

“老伙计,弹床棉絮。”

狗剩爹喊了声。

弹棉匠停下手里的活,摘下草帽扇了扇:“来了?

棉絮呢?”

“在家呢,先问问价。”

狗剩爹蹲下来,“弹一床多少钱?”

“五毛钱,”弹棉匠指了指木板上的棉絮,“要是棉絮太旧,得掺点新棉,新棉一斤两毛五。”

狗剩娘说的没错,是不便宜。

狗剩爹摸了摸口袋,昨天领农具时队里发了点补贴,就一块钱,弹两床棉絮就没了。

他犹豫了下:“先弹一床,不掺新棉,就把旧棉絮弹松就行。”

“行,”弹棉匠没多问,“啥时候把棉絮拿来?”

“下午就来。”

狗剩爹站起身,拉着狗剩往家走。

狗剩还盯着那个大弓,恋恋不舍:“爹,那弓咋能把棉絮弹松?”

“弦硬,力道大,”狗剩爹含糊着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他心里还在琢磨钱的事——弹完狗剩的棉袄,狗剩娘的棉袄也该弹了,她那件棉袄穿了三年,棉絮硬得像纸板,开春穿肯定冷。

下午,狗剩娘把狗剩的旧棉絮抱到弹棉匠那儿,狗剩跟着去了。

弹棉匠把棉絮铺在木板上,拿起大弓,弓弦往棉絮上一压,脚踩着弓底,手一拉,“嗡”的一声,棉絮震得跳起来,细小的棉絮飞在空中,落在狗剩的鼻尖上,痒痒的。

他想伸手抓,被狗剩娘按住了:“别乱动,棉絮进眼睛里该疼了。”

弹棉匠弹得很仔细,弓在棉絮上慢慢挪,“嗡嗡”声一首没停,像老黄牛在哼歌。

弹了半个时辰,板结的棉絮真的变松了,白花花的,像刚下的雪。

弹棉匠拿出根细竹竿,把棉絮挑起来,铺得平平整整的,又用线网住:“好了,拿回去缝吧,比原来暖和三成。”

狗剩娘抱着弹好的棉絮,心里踏实多了:“谢谢老伙计。”

回家的路上,狗剩娘路过南坡,看见不少女人在挖荠菜,王婶也在,篮子快满了。

“桂兰,弹完棉絮了?”

王婶笑着问,“快来挖荠菜,这边多着呢。”

狗剩娘放下棉絮,蹲下来跟着挖。

荠菜藏在枯草底下,得扒开草才能看见,嫩绿色的叶子贴在湿土上,一挖就断。

“这荠菜能吃好几顿了,”王婶说,“掺点玉米面蒸窝窝,再熬点红薯粥,比光吃红薯强。”

“可不是,”狗剩娘应着,手里的小铲子没停,“等过两天地全化透了,就能挖苣荬菜了,苣荬菜拌豆腐,更下饭。”

狗剩也学着挖,可他没铲子,用手扒,扒了半天只挖了几根,还断了一半。

王婶笑着拿过他手里的荠菜:“你这细皮嫩肉的,别挖了,去那边玩,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狗剩没听话,还蹲在地上扒草。

他看见土缝里有只蚂蚁,正拖着块小土粒往洞里爬,洞门口堆着不少土粒,像个小坟包——蚂蚁也知道开春了,忙着干活呢。

天快黑的时候,狗剩娘挖了满满一篮子荠菜,抱着弹好的棉絮往家走。

狗剩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几根没断的荠菜,像攥着宝贝。

路过试犁的地,看见爹还在翻地,老黄牛拉着犁杖,“哐当哐当”响,翻起的土垡比早上多了,湿土的香味飘得老远。

“咋还不回家?”

狗剩娘喊了声。

狗剩爹停下犁杖,擦了擦汗:“土化透了,多翻两垄,明天就能歇了。”

他看了看篮子里的荠菜,“挖这么多?

晚上蒸菜窝窝?”

“嗯,”狗剩娘点头,“掺点玉米面,给你和娃解解馋。”

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他们回家。

狗剩跑过去,摸了摸老黄牛的脖子,老黄牛的毛是暖的,比冬天软多了。

晚饭真的蒸了菜窝窝,荠菜切碎了掺在玉米面里,蒸出来黄中带绿,闻着有股清香味。

狗剩吃了两个,还想吃,被娘按住了:“留点明天早上吃,菜窝窝不经饿。”

夜里,狗剩娘坐在灯下缝棉袄,弹松的棉絮铺在布上,白花花的,比原来厚实多了。

狗剩爹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风里带着湿土的味,不像冬天那么扎人了。

他想起白天翻地时,犁头碰到块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个旧陶罐,罐里啥也没有,可他还是把陶罐拿回了家——开春种地,说不定能用来装种子。

“明天我去队里问问,能不能先预支点工分,”狗剩爹突然说,“把你的棉袄也弹了,开春穿。”

狗剩娘缝针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棉絮往布里塞得更实了。

灯光昏黄,照在她的脸上,眼角的细纹里好像也沾了点笑意。

窗外的土坡上,枯草底下的绿芽正悄悄往外钻,冻了一冬的土地慢慢软了,连风都带着点暖——解冻的土香里,藏着开春的活计,藏着弹松的棉絮,藏着菜窝窝的清香味,还有一家人心里的盼头,正跟着慢慢化透的冻土,一点点往外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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