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承恩
叶棠睁眼便看见空空的铺子，拾壹醒的更早，人己经不见了。
她又等一会，到人差不多都起了，叶棠随波逐流地把床铺收好、卷好。
几人合力，系到马车厢上头。
老样子吃过早饭后，一碗粥，整条商队才开始有人气。
脚步声、招呼声、骂声、清早起来一口痰卡在嗓子的咳嗽声……“叶棠。”
十一人里的一个男生喊他。
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叶棠更粗糙，她好歹还有一根木簪子绾头发。
男生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布条扎了个不伦不类的辫子，脸颊两侧长着小雀斑，也没有拾壹的大骨架。
叶棠靠过去。
“嬷嬷让我们去帮她收帐篷，顺便带份早饭。”
不是叶棠有偏见，似乎长雀斑的人天生鬼机灵，撂下话撒腿挑了份简单的差事。
“……”叶棠想喊住他，又不知道名字，悻悻作罢。
还有就是，嬷嬷是谁？
她的帐篷在哪？
叶棠扫了一眼其他人，依然没有拾壹的身影，好似一个游荡在商队里的幽灵，来去随心，却又受到离不开死亡地的诅咒。
后来叶棠才知道，那不是诅咒，是恩赐。
只能去问猫猫，随意的口吻：“嬷嬷的帐篷是哪个来着？”
原主估计是个冒失鬼，猫猫熟练地给叶棠指了一个方向。
老实说，叶棠有些好奇拾壹，况且昨晚下定决心坦白，更要知己知彼才对。
叶棠故作抱怨：“凭什么拾壹什么都不用干。”
猫猫倒是好脾气，没有患不均，像闺蜜之间的小吐槽：“谁让他一个人能扒来的能抵十个人。”
叶棠便知道了本职工作外还有副业——扒手，多半是进城的时候派上用场，这商队估摸不怎么正经。
“不跟你说了。”
猫猫放下托腮的手，起身拍拍裤腿：“我还要给那几个中途买进来的奴隶送饭。”
两人便分开了。
嬷嬷的帐篷是明显精致不少，单人大小的式样，一个人也能收。
叶棠费力地去拔钉住帐篷西角的木桩。
嬷嬷抄手在旁边看，嫌弃叶棠动作慢：“皮猴呢？
不是叫他跟你一块？”
愣了一秒，叶棠反应过来嬷嬷口中的皮猴是雀斑男孩，抬手擦擦额角渗出来的汗应道：“拿早饭去了。”
等皮猴晃过来，她喝粥，话题又绕到玉镯子上，自顾自骂骂咧咧：“小兔崽子，要不是他娘的能赚钱，换个人我早一脚踢死了。”
叶棠额角的汗更密了。
说到玉镯子，自然绕不开叶棠，嬷嬷突然发难：“你当真亲眼看见拾壹偷了？”
叶棠心中警铃大作——她在套话！
昨晚分明没有后面的几个字。
叶棠动作没停，这根木桩插得很深，得多用些力气。
“嗯，我是看过拾壹手里拿着个镯子。”
叶棠避重就轻回答。
心虚的人躬身，不由得加大些力道，卯足劲一拽，惯性作用，衣襟里的烫手山芋几乎要蹦出来。
叶棠眼疾手快摁住，偷偷瞄了一眼嬷嬷。
糟，对视了。
“皮猴，过来。”
嬷嬷把粥碗一塞，转头喝住叶棠：“站那别动！”
随后气势汹汹朝叶棠走过去。
叶棠猛地挺身，攥紧衣角，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嬷嬷离她仅有十步的距离。
叶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底计较坦白从宽，与一鼓作气把玉镯子扔进林子，整一出死无对证，哪个活命的概率大些。
结果……最好的可能似乎是留个全尸。
这凶神恶煞的嬷嬷会讲什么证据链齐全才怪。
几个呼吸，叶棠鼻尖己经顶上豆大的汗珠。
跑！
至于逃跑活下来的概率有多大，叶棠不知道。
但她知道，不跑一定会死！
腿比脑子快，叶棠己经跨出一步。
——又被死死钉在原地。
肩上悄无声息搭上一只手，叶棠看清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五指细长的手。
喉咙本能开始发紧，叶棠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不过高压下的人似乎忘了，拾壹昨晚完全就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镯子在我这。”
嬷嬷闻言止住脚步，一副我就知道的嘴脸。
叶棠眼前的世界訇地由灰转彩。
嬷嬷对着拾壹，骂还是骂，但那股要踹人的狠劲收了收，粗胖的手一摊：“拿来！”
拾壹睨了嬷嬷一眼：“埋了。”
“埋哪了！”
“下午挖出来给你。”
说完拾壹不理会怒发冲冠的嬷嬷，自顾自无声无息离开了。
嬷嬷似乎也被拾壹气昏头了，冲叶棠和皮猴大吼：“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叶棠连忙低下头，接着收帐篷，同时觉得更有必要找拾壹谈谈了。
后面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十人挤上一辆马车，上路了。
叶棠望着窗外不断向后倒带的树丛灌木，愈发觉得拾壹像幽灵。
离群索居，寄宿，或者说以某种超出叶棠想象地方式跟上飞驰的马车。
如同幽灵一般不可名状，首到现在叶棠也没有看过再三帮助她的人的正脸。
他总能找到诡异的角度，规避掉绝大多数的窥视。
甚至叶棠觉得，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在一个人眼皮子底下实现心理学隐身。
“拾壹真的摸了嬷嬷的玉镯子！”
皮猴路上一首在重复早上的见闻。
他有模有样学着嬷嬷气冲冲的样子，做了个鬼脸：“就像这样。”
大家都笑了出来。
叶棠也玩弯了弯嘴角。
“那他偷嬷嬷的镯子干什么呢？”
一个姑娘问。
这也是叶棠想问的，原主闲的没事偷镯子？
难道她也计划逃跑？
坐在叶棠对面的男生接话，耸耸肩：“谁知道呢，显摆他厉害。”
叶棠嗅到了酸味——大家都平凡的好好的，非要有人冒出来享受优待。
叶棠看向猫猫，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倾听者，认真听每个人讲话，然后皱起小脸思考，轻易不发表意见。
“大家似乎都看拾壹不大爽。”
叶棠朝猫猫耳语。
猫猫不置可否。
“你呢？”
叶棠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问这个问题。
猫猫声音细细柔柔的，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其他人。”
末了，她歪头想想，叶棠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听清：“叶棠姐姐不算其他人。”
叶棠扭头，看见猫猫后颈烧到耳后的大片红，很很识趣的闭嘴。
不过真的要被猫猫可爱死了，母性大爆发。
凑近些，肩蹭了蹭猫猫的。
猫猫也板着小脸蹭了蹭叶棠的。
两人对视一眼，弯了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