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顺着阿豪颤抖的指尖抬头,心脏猛地一缩——破屋漏风的屋顶上方,竟悬浮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女人,一袭纯白长袍在雨后的微风里轻轻拂动,衣摆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头发用一根玉簪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十分惊艳,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包括两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漏雨的破屋、甚至这颠倒错乱的世界——都与她无关。
最让人脊背发寒的是她的姿态。
她就那样静静地悬在离屋顶不到三米的地方,脚下没有任何支撑,像是被无形的线吊在空中,长袍垂落的弧度纹丝不动,连发丝都没怎么晃动。
“你……你系边个啊?”
阿豪下意识地用粤语喊道,手不自觉地往陈安身后缩了缩。
他在铜锣湾混过几年,见过拿刀的古惑仔,也见过穿西装的大佬,却从没见过能凭空飘着的人。
女人的目光缓缓落下,像两束冰凉的光,扫过阿豪,最后落在陈安脸上。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得仿佛贴在耳边:“执法官——”欢之执法“。”
两个字,简洁得像一道命令。
陈安握紧了手里的石头,指腹被边缘硌得生疼。
执法官?
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还是和“玄武”有关的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视着欢的眼睛:“执法官?
这里的规则,是你定的?”
”欢之执法“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掠过屋顶渗出的绿光,又扫过地上蠕动的光斑组成的字迹。
那些绿光像是怕她似的,竟开始慢慢变淡。
“共生规则第十三条,”她忽然开口,语调平稳得像在念条文,“通关者需在指引时限内离境,滞留者,视为违规。”
“离境?
去哪?”
阿豪忍不住追问,“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鬼地方的路!”
”欢之执法“的视线又落到阿豪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里不关你的事。”
”欢之执法“伸手一挥,阿豪便倒在了地上,“陈安,现在感觉你好像有点开心啊,在这种地方都能开心起来吗?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折磨你的,该地区玄武有令:”寻朱雀,会白虎,聚青龙“。
时限,七日。”
陈安瞳孔猛然骤缩,疑惑的问道,“你也认识我?
你和那个玄武是什么关系?”
“关系?”
”欢之执法“低着头思索了一下,随后缓缓说道,“要论等级的话,我和他平级。
但是要是问掌管的权利的话,他更强一点,因为他掌管着整个玄界,而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呵呵……现在可不是说情话的时候。”
陈安在听到她和玄武同级的时候,便调侃了她一句,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阿豪。
他只是眼皮翻了翻,呼吸还算平稳,像是被抽走了意识,并未伤及性命。
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对方若想动手,他和阿豪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你对他做了什么?”
陈安的声音沉了下来,握着石头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
欢之执法“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那双眼眸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多了几分嘲弄。
“只是让无关人等暂时安静。”
她缓缓转动着右手腕,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腕间戴着个银环,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你似乎没听懂我的话。
玄武有令,寻朱雀,会白虎,聚青龙。
七日为限,逾期……”她顿了顿,视线扫过陈安身后那面斑驳的土墙。
墙面上,转瞬就被蚀出几个黑洞,边缘还在滋滋作响,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陈安后背一凉。
逾期的下场,根本不必明说。
“寻?
会?
聚?”
他捕捉到关键词,强迫自己忽略那面正在消融的土墙,“你的意思是,朱雀、白虎、青龙都是人?
和我一样被卷到这里的人?”
“知道了太多,对你可是不太好的哦。”
”欢之执法“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食指放在嘴唇边,对着陈安做了一个”虚“的手势,随后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奇怪……真是见鬼了……”陈安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明明才来这里一天不到,但是怎么感觉自己和这里的人很熟?”
先是变成面试官的”玄武“随***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想和自己谈旧情。
随后就是这个自称”欢之执法“的执法官陈安盯着”欢之执法“消失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像雪后梅枝的气息。
他愣了片刻,才猛地回过神,快步走到阿豪身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颈侧——脉搏跳得还算有力,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像是陷入了沉眠。
“旧情?”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和这个世界,和这些所谓的“执法官管理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安站起身,走到那面被蚀出黑洞的土墙前。
黑洞边缘还在微微发烫,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类似烧塑料的焦味,墙体上的黄土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混杂的枯草和碎石。
他伸手碰了碰黑洞旁边的墙面,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细密的针蛰了一下。
“逾期……就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那几个不断扩大的黑洞,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七日时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而他连这把刀是谁磨的、要砍向谁,都弄不明白。
这时,地上的阿豪忽然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从屋顶移到陈安脸上,一脸困惑:“叻仔……我刚才咋睡着了?
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陈安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挡住那面正在消融的土墙,“可能是淋雨着凉了,刚才你靠在墙角就睡着了。”
“哦……”阿豪揉着太阳穴坐起来,视线扫过破屋,突然“咦”了一声,“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我好像瞅见个影子……没有,”陈安说得平静,“雨刚停,光线晃眼,你看花了。”
阿豪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可能吧,最近净遇些怪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石头,“你刚才一首攥着这石头?”
陈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时,竟把石头带了过来。
他弯腰捡起石头,入手冰凉,棱角被磨得有些光滑,倒像是块寻常的鹅卵石。
“刚才怕有野兽,随手捡的。”
他把石头揣进兜里,“雨停了,我们得赶紧找个方向走,总不能在这破屋里耗着。”
阿豪点头附和,“说得是。
不过往哪走啊?
这鬼地方连个路标都没有。”
他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哎!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烟?”
陈安走到门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西北方的地平线上,果然有一缕淡淡的灰烟在缓缓升起,像是有人在生火。
在这片空旷死寂的黄土地上,这缕烟显得格外突兀。
“去看看?”
阿豪眼里露出点期待,“说不定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