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字像是活的，指尖划过处，会泛起转瞬即逝的暖意。
他试着按照脑海中残留的剑招挥舞，锈剑带起的风竟能斩断飘落的槐叶，比杂役房里那些粗制铁剑锋利百倍。
“原来不是幻觉……”凌云握紧剑柄，心头发烫。
三年来被嘲笑“废灵根”的憋屈，仿佛都能随着这剑风斩碎。
“让开！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严厉的呵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云探头望去，只见几位身着紫袍的内门长老正快步走向演武场，为首的正是掌管刑罚的玄真长老。
他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抬着个盖着黑布的木盘，布下隐隐渗出黑气。
“是玄真长老！
听说苏师姐的佩剑出了怪事。”
“刚才我亲眼看见，那剑上的黑气碰到谁，谁的灵力就紊乱！”
周围弟子的议论声钻进耳朵，凌云心里一动。
他想起刚才李执事说的“魔气”，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往演武场挪去。
演武场中央，苏沐月站在那里，白衣上沾了几点尘土，脸色有些苍白。
她身前的石台上，平放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刃上布满蛛网状的裂痕，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裂痕中往外冒，落地处的青石板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沐月，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况。”
玄真长老的声音带着凝重，他手中捏着一张黄色符箓，符箓靠近黑气时，竟“滋滋”地冒起了白烟。
“弟子正在演练《青云剑法》第七式，”苏沐月的声音有些发颤，“突然觉得剑柄发烫，紧接着剑身就裂了，这黑气……就涌了出来。”
她抬起手，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黑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它顺着手臂往上爬，弟子运起灵力才勉强逼退，可佩剑己经……魔气！
这绝对是魔气！”
旁边一位红脸长老失声惊呼，“千年前封印魔界后，三界内的魔气早就被净化干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宗门佩剑里？”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抽气声。
弟子们下意识地后退，看向那断裂长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凌云挤在人群边缘，目光却被那黑气吸引。
不知为何，他怀里的斩尘剑突然震动起来，像是在与那黑气呼应。
更奇怪的是，当黑气飘到离他三尺远时，会自动绕开，仿佛畏惧着什么。
“不对劲……”凌云皱眉。
他曾在杂役房的旧书里见过关于魔气的记载，说那是至阴至邪之物，遇正灵则噬，遇污秽则涨，从未听说会避开什么。
“玄尘师兄呢？”
玄真长老环顾西周，“此事关乎重大，得请他来看看。”
提到“玄尘”二字，凌云心里咯噔一下。
整个青云宗谁不知道，玄尘长老虽位列长老，却常年闭关于后山，极少露面。
据说他脾气古怪，修为深不可测，连宗主都要敬他三分。
正说着，一道灰影从天际掠来，落地时带起的风卷得众人衣袍猎猎。
来者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腰间别着个酒葫芦，眼神浑浊，看起来像个寻常老道，可他往那里一站，连空中飘散的黑气都仿佛凝固了。
“玄尘长老！”
弟子们纷纷行礼，连玄真长老都微微欠身。
玄尘长老没理会众人，径首走到石台边，低头打量那断裂的长剑。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黑气旁悬停片刻，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人群边缘的凌云身上。
“你，过来。”
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凌云心上。
他浑身一僵，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疑惑，还有赵虎那怨毒的眼神。
“长老叫你呢，废物，还不快滚过去！”
赵虎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语气幸灾乐祸。
凌云踉跄几步，硬着头皮走到石台前，低着头不敢看玄尘长老。
“抬起头来。”
凌云依言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眼睛看似浑浊，却仿佛能看穿人心，他下意识地握紧怀里的斩尘剑，心脏狂跳。
玄尘长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微微鼓起的衣襟，忽然笑了：“倒是块璞玉，可惜蒙了尘。”
这话没头没尾，玄真长老忍不住追问：“师兄，这魔气……不是魔气。”
玄尘长老打断他，伸手在断裂长剑上拂过。
奇怪的是，他的手指碰到黑气时，那些黑气竟像冰雪遇阳般消融了，“是‘蚀灵瘴’，魔界的伴生物，虽带邪气，却伤不了筑基以上修士。”
他顿了顿，指尖点向剑刃的裂痕：“这剑是用忘川谷的阴沉木做的剑鞘吧？”
苏沐月一惊：“是……去年生辰，家母送的，说能温养灵气。”
“问题就出在这阴沉木上。”
玄尘长老拿起剑鞘，只见原本光滑的木鞘内侧，布满了细密的黑色纹路，“忘川谷是三界结界的薄弱处，阴沉木吸收了那里的瘴气，寻常修士察觉不到，可一旦遇到强烈的灵力冲击，就会催生出蚀灵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玄真长老仍眉头紧锁：“可忘川谷的瘴气百年前就被祖师爷用阵法压制了，怎么会……阵法松动了。”
玄尘长老放下剑鞘，语气平淡，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沉，“去个人，通知守谷弟子加强戒备。”
他说完，目光又落回凌云身上，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你怀里藏的什么？
拿出来看看。”
凌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尤其是赵虎，眼睛瞪得像铜铃，显然等着看他私藏法器的罪证。
“弟子……弟子没藏东西。”
凌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哦？”
玄尘长老挑眉，伸手在他衣襟上轻轻一拂。
凌云只觉怀里一轻，那柄用破布裹着的斩尘剑竟自己飞了出来，落在玄尘长老手中。
“锈铁？”
赵虎立刻嗤笑出声，“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块破烂！”
可下一秒，他的笑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玄尘长老握住斩尘剑的瞬间，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锈块簌簌剥落，露出如雪的剑体，那些古老的纹路亮起，仿佛有星河在其中流转。
更惊人的是，剑柄上嵌着的黑色令牌，竟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凌云的眉心！
“这是……”玄真长老失声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剑身，“剑身上的纹路，是上古剑纹！”
苏沐月也睁大了眼睛，她曾在家族古籍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说那是只有上古神兵才有的印记。
凌云只觉眉心发烫，无数陌生的信息涌入脑海：山川走向、星河流转、还有无数精妙剑招，比之前的“劈山”更复杂，更磅礴。
他捂着头蹲下，浑身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丹田像是要被撑爆。
“凝神！”
玄尘长老低喝一声，屈指一弹，一滴金色液体落在凌云眉心。
那液体瞬间化作暖流，抚平了紊乱的灵力，也让那些汹涌的信息沉淀下来。
凌云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玄尘长老，眼里满是茫然。
玄尘长老抚摸着斩尘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此剑名斩尘，乃上古剑灵所化，千年前随封印大战失踪，没想到竟会在此重现。”
他看向凌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叫凌云？”
“是。”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杂役弟子。”
玄尘长老将斩尘剑递给他，“收拾东西，到后山玄尘殿来，我收你为徒。”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凌云自己。
让青云宗最神秘的玄尘长老收为弟子？
这可是连内门天才都不敢想的事！
赵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首欺负的废物，竟是块被尘土掩盖的真金。
苏沐月看着接过斩尘剑的凌云，看着他虽狼狈却难掩锋芒的侧脸，若有所思。
她手腕上的黑痕，在刚才斩尘剑发光时，似乎淡下去了几分。
凌云握着温热的剑柄，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涌遍全身。
他对着玄尘长老深深一拜，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弟子凌云，拜见师父。”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斩尘剑上，折射出的光芒刺破演武场的阴霾，也照亮了凌云命运的新篇。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拜入玄尘门下，不仅意味着机遇，更意味着要扛起千年前遗留的沉重枷锁——玄尘长老在转身的瞬间，悄悄对玄真长老低语：“查一下苏沐月的母亲，她送来的阴沉木，不止吸收了瘴气那么简单。”
而被众人遗忘的断裂长剑旁，一滴黑色的液体正顺着石缝渗入地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