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次。这是我第一百次从她坠楼的噩梦中惊醒。床的另一边是空的,冰冷的。
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脑浆的铁锈味。我以为我能救她。
重生回她***的当天,我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给了我弥补的机会。我把她锁在房间,
收走了所有利器,甚至用身体堵住了窗。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然后微笑着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时间再次重置。我疯了。我被永远困在了她死亡的这一天,
一遍遍地看着她用上百种方式,无比决绝地离开我,而我无能为力。这一次,我从床上弹起,
冲进厨房。她正平静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为我准备着这第一百次的,“最后的早餐”。
1“周屿,”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醒了,粥马上就好。
”我死死盯着她纤细的脖颈,白皙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九十八次循环里,她用一条丝巾在衣柜里结束自己生命的画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晚晚……”我的声音嘶哑干涩,
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我们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就在家,我陪着你。
”苏晚盛粥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她将两碗粥摆在餐桌上,一碗给我,
一碗给她自己。“好啊。”她轻声应着,顺从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这种顺从,
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让我恐惧。在最初的几十次循环里,我像个疯子一样质问她,
嘶吼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用死亡来惩罚我。她只是沉默。后来,我学乖了,
我开始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她。我把家里的刀具、绳索、药品全部扔掉。
我用木板钉死了所有的窗户,把家变成了一个密不通风的堡垒。那一次,
她只是在十二点来临前,平静地走进厨房,拧开了煤气阀。当我破门而入时,
只看到她靠在墙角,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而我,因为吸入过量煤气,
和她一起死在了那个循环里。但只有我,带着全部的记忆,在第二天的清晨,
再次从这个该死的床上醒来。她会死,她总会死。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十二点的钟声,
那是她的丧钟,也是我的。2“周屿,你在想什么?粥要凉了。
”苏晚的声音将我从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回来。我看着她,她的脸还是那么美,
只是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寂的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忙于公司扩张,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出差的时候?还是我为了所谓的“为她好”,
强行让她辞掉她喜欢的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我母亲一次次刁难她,
说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而我只是不耐烦地让她“多担待一点”的时候?我记不清了。
我的记忆被她上百种死亡方式填满,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刺伤她的细节,
如今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在每一次循环里,将我的心凌迟得血肉模糊。“晚晚,
”我坐到她对面,双手颤抖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在无数个循环里说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发自肺腑。苏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抽回自己的手,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粥,仿佛没听到我的话。我知道,没用的。
道歉、忏悔、承诺……这些迟来的东西,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比空气还廉价。
我压下心口的剧痛,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今天想做什么?我们看电影吧?
就看你最喜欢的那部《罗马假日》。”“好。”她依旧是这一个字。我打开电视,
熟练地调出电影。赫本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灵动而美好。曾几何时,苏晚也是这样,
她会靠在我怀里,为电影里的情节或哭或笑。而现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另一头,
离我远远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仿佛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默剧。我坐立难安。我害怕,
我怕我一眨眼,她又会想出什么新的方式离开我。我死死盯着她,不敢有片刻松懈。
电影放到一半,她忽然起身,走向阳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房子的窗户都被我钉死了,唯独阳台,因为要晾衣服,我只加了防盗网。
但那防盗网的缝隙,对她瘦弱的身体来说,依然存在着风险!我一个箭步冲过去,
从身后死死抱住她!“晚晚!你要做什么!”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3苏晚的身体在我怀里僵硬了一下。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转过头,
那双死寂的眼睛看着我,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澜。“周屿,你弄疼我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臂箍得太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勒断。我慌忙松开手,
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怕什么?”她轻声问,
像是在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我怕你……”“离开我”三个字堵在喉咙里,
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着我惊惶失措的样子,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
近乎残忍的弧度。“阳台上的那盆茉莉,该浇水了。”她说着,绕过我,拿起小水壶,
慢条斯理地给那盆快要枯萎的茉莉花浇水。阳光透过防盗网的缝隙照在她身上,
给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我站在她身后,像一个被判了***,等待行刑的囚犯。原来,
她只是想浇花。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草木皆兵的疯子。
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席卷而来,我颓然地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个循环,我又失败了。我试图营造的“温馨日常”,被我自己的恐慌击得粉碎。
我像个小丑,在她面前上演着独角戏,而她,是台下唯一一个,也是最冷漠的观众。
4接下来的时间,我陷入了另一种偏执。我不再试图和她交流,而是像个狱警一样,
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去洗手间,我守在门口。她回卧室午睡,我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
她沉默,我比她更沉默。我以为,只要我看住她,看住她的一举一动,就能阻止意外的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的神经越绷越紧。下午三点,她从午睡中醒来,说想吃提拉米苏。
我立刻冲下楼,跑到我们家附近那家她最喜欢的蛋糕店,买了她最爱的口味。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连闯了三个红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离开她太久!
当我气喘吁吁地打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客厅。“晚晚?”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冲进卧室,没人。书房,没人。厨房,还是没人!“苏晚!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疯狂地在每一个房间里寻找。最后,
我在浴室的浴缸里找到了她。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白色长裙,安静地躺在满满一缸温水里,
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将整缸水染成了诡异的粉红色。她手边,
静静地躺着一片我从没见过的,被磨得锋利无比的修眉刀片。原来,
在我像个傻子一样扔掉所有刀具的时候,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最后的“武器”。
她算准了我去买蛋糕的时间,算准了这段时间足够她从容赴死。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痛苦,
只有一丝淡淡的,像是嘲弄的怜悯。她的嘴唇开合,无声地对我说着什么。我读懂了。
她说:“周屿,你输了。”是的,我又输了。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她再一次,
用我无法预料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在我眼前分崩离析。
5“周屿,你醒了,粥马上就好。”第一百零一次。我从床上坐起,汗水浸透了睡衣,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窗外阳光明媚,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响。
一切都和之前的一百次一模一样。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掉了。是我的意志,
我的希望,我那可笑的,以为自己能够逆天改命的自信。我坐在床边,
呆呆地看着地板上斑驳的光影,第一次没有冲出去。我还能做什么呢?绑住她?
我会亲眼看着她绝食,或者咬舌。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在第七十次循环里,我试过。
我们刚走出诊所,她就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飞驰而来的卡车。带她去我们初遇的地方?
在第八十三次循环里,我带她回了我们的大学。我们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
就在我以为情况有所好转时,她从图书馆的天台一跃而下。我试过哀求,试过怒骂,
试过温情,试过强硬。我用尽了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换来的,却是她上百种不同的死法。
我就像神话里那个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每一次,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
现实都会给我最沉重的一击,让我和我的希望一起,滚落山崖,粉身碎骨。而第二天,
一切又会重新开始。永无止境的折磨。6苏晚端着粥走进卧室,看到我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她的手依旧冰凉,
没有一丝温度。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晚晚……”我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苏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之前的我,
总是像个斗士,充满了虚张声势的力量,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她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冰层下的水流,悄然涌动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她抽出手,轻声说,“粥,趁热喝。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连我的崩溃,都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涟漪。这个循环,我又该怎么度过?我端起那碗粥,
机械地往嘴里送。粥的味道很好,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可我的味蕾早已麻木,
吃什么都像是嚼蜡。吃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第四十四次循环里,
她是在粥里下了毒。无色无味,发作极快。那一次,我们一起死在了餐桌上。
我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一次,她又会在哪里动手?
我再也吃不下去,冲进卫生间,把刚喝下去的粥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我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写满恐惧的脸。那是我,
却又不像我。我好像,也快要被逼疯了。7从那天起,我放弃了。我不再试图阻止苏晚,
也不再像个狱警一样监视她。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宿命。
第一百零二次循环。我醒来后,和她一起吃完早餐。然后,我问她:“晚晚,今天想做什么?
”她似乎有些意外,看了我几秒,才轻声说:“我想去海边看看。”“好。
”我开车带她去了离城市最近的海滩。海风很大,吹起她的长发和白色的裙摆,
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随时会乘风而去的蝴蝶。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我怕她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大海深处。在第二十一次循环里,她就是这么做的。但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