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驾着驴车赶到镇子里的卫生所时,雨己经下得很小了。
昼夜温差大,街道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再配上这阴冷的环境,怎么看也不像是在阳间。
他看了眼车上的老师沈望舒,“老师你坚持坚持,我们到了。”
宋临洲用力的敲着卫生所的门,渴望有一个人能出来帮他一下,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把老师抱进去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把卫生所的门拉开一道很小的缝隙,“谁啊?”
宋临洲生怕这道门关上,瘦小的身躯用力往门缝里挤着,“我是宋家庄的,我的老师发烧了,麻烦你给看看吧!”
“值班医生不在,你天亮了再来吧!”
宋临洲把手指伸了进去,“能不能先给开点退烧药?”
那人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听不懂话?
医生不在,我给你开不了。”
宋临洲声嘶力竭道:“我求你了,哪怕让我们进去等行不行?”
那个人充耳不闻,转身消失在了宋临洲的视线中。
这时,沈望舒轻咳了起来。
宋临洲觉得老师的病比刚才严重了,也就顾不得许多,首接搬起路旁早点摊压遮雨布的砖头,上去就把卫生所门上的玻璃砸碎了。
只听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刚才那人发出一声尖叫,“你疯了,这可是公家财产。”
宋临洲握着另一块板砖,“快点开门,不然这块肯定飞你脸上。”
那人不疑有他,把门打开,瞪了宋临洲一眼,“就没见过你这么蛮得人。”
见开了门,宋临洲也没那么硬气了,“我这也是没办法。”
两人将沈望舒从平板车上抬到了治疗室里。
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宋临洲满头大汗,咬着牙,十根手指紧紧的抓着沈望舒身下的被子。
当看到老师躺在床上,他才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取出一根温度计,塞在了沈望舒的腋下。
然后看向宋临洲,“你流血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宋临洲才看到自己的右腿处有血,顺着裤管滴落在了地上。
那人拿来纱布和碘酒,“我给你先包扎一下吧!
免得感染。”
宋临洲指着床上的沈望舒,“麻烦你先救我老师。”
那人满不在乎的说:“她只是有点感冒,不要紧的,在家喝点姜汤,发发汗,睡一觉也就差不多了,你非要大半夜的折腾。”
宋临洲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因为裤子肥大,首接卷起来到膝盖处就可以处理了。
那人用棉签清理伤口,宋临洲疼的嘶哈了几声,腿下意识的向后躲。
被那人一把握住脚踝,“别乱动,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
看着她粗暴的手法,宋临洲觉得对方一定在泄私愤。
包扎完后,他还是很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
那人语气冰冷,“谢就免了,天亮以后去找人把玻璃换了,把药钱付了就行。”
宋临洲闻言,一摸裤兜,才发现自己走的匆忙,又换了身衣服,口袋里是蹦子没有。
那人不知道发现没发现宋临洲的窘迫,拿出沈望舒腋下的体温计,在灯光下看了看,立刻皱起眉头,“三十八度六。”
宋临洲一听,扶着墙壁站起身,惊慌失措道:“很严重吗?”
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疑惑道:“她是你老师?”
宋临洲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那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还没见过哪个学生大晚上把老师送来看病,如此紧张的。”
宋临洲都快急疯了,“那我老师到底严重不严重?
要不要去城里的医院?”
“中度发烧,一会儿喂她点安乃静就行,记得多喝水,她嘴巴这么干就是严重缺水了。”
宋临洲如释重负,心说:只要不严重就好。
随即又担心起来,“那药,贵吗?”
“比你卖给药铺一两柴胡的价格要便宜。”
宋临洲吃惊的看着她,“你认识我?”
那人耸耸肩,“镇子就这么大,你又经常来卖药,我倒是想不认识。”
说着,从玻璃柜里拿出药瓶,倒出一片,又拿了一个空的罐头瓶子。
“走廊那头有热水,小心点,别再烫着了。”
宋临洲刚想道谢,那人己经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喂老师吃了药,又喝了不少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望舒终于醒了过来,看着坐在凳子上,趴在床上的宋临洲,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摸,宋临洲立马惊醒,抬头望去,“老师,你终于醒来了。”
沈望舒露出会心一笑,“吓坏你了吧!”
宋临洲就怕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从而坐实村民们的传言。
“老师,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吧!
我去给你买点吃得?”
沈望舒伸手摸兜,“我给你拿钱。”
不用问,她昨天也是刚换的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
宋临洲也看出来了,“不用老师,我有钱。”
说完,不等沈望舒再开口,便一瘸一拐的朝着外面走去。
保济堂的老板兼坐诊大夫刘大夫是宋临洲的最大的客户,因为他每次收购药材的价格都比别人要高几块钱。
别看只有几块,可能就是宋临洲两三天的饭钱。
而且刘大夫六十多岁将近七十岁的年纪,待人和善,悬壶济世,六十岁以上的人免费问诊,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神医。
宋临洲借了十块钱,在刚出摊的早点铺买了包子和豆浆,然后回到卫生所,把药钱结算清。
给了沈望舒吃得后,拿起一旁的笤帚簸箕开始收拾门口的碎玻璃。
收拾完以后,打了一杯热水,回到治疗室。
看到老师己经吃完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老师,你吃饱了吗?
没吃饱我再去买。”
沈望舒连连摇头,“不用了,你吃过了吗?”
“我现在就去吃,老师,大夫嘱咐让你多喝水你喝完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沈望舒露出笑容,“好的。”
宋临洲走出卫生所,打算去找人把玻璃按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驴呢?
车呢?
怎么都不见了?
他的额头瞬间多了一层细汗,昨晚光顾着老师了,忘了把驴拴好。
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玻璃,也不在乎自己膝盖处的伤,他只希望驴没有走远。
下一个拐角,就能与它相遇。
天光大亮,镇子上的人越来越多。
他几乎将整个镇子都走遍了,问遍了每一个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依旧没有发现驴车的影子。
汗水将他整个衣服浸湿,比昨天的大雨还要让他难受。
垂头丧气的回到治疗室,沈望舒己经下地了。
“你回来了。”
宋临洲看着沈望舒,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嗯”字。
沈望舒并没有发现宋临洲的不正常,“那我们回去吧!”
宋临洲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临洲看了沈望舒一眼,又立马低下头,不情不愿的说道:“驴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