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地立誓
云姑的药箱在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一串沉默的惊叹号。
沈清辞裹着那床打满补丁的棉被,坐在炕沿上看着老人在屋角支起小小的泥炉,干枯的手指捻起药草时竟稳如磐石。
药香混着雪气漫进鼻腔,让她冻得发僵的西肢渐渐有了知觉。
“这‘慢心散’霸道得很,需用三枚‘回阳丹’压毒,再辅以针灸排毒。”
云姑将黑陶药罐架在火上,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地上,“但根治之法,还得靠你自己。”
沈清辞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道被汤药烫出的旧疤。
八年来,张嬷嬷的苛待、柳姨娘的阴狠、父亲的冷漠,像层层寒冰裹住她的心脏,唯有母亲临终前那模糊的血字,是冰壳下唯一的火种。
“婆婆的意思是……”她声音仍带着病后的沙哑。
“要解毒,先识毒;要报仇,先保命。”
云姑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我能教你辨百草、施银针、识人心,但学医之路苦如嚼蜡,你吃得了这份苦?”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张嬷嬷尖酸的咒骂:“死老婆子装什么神医!
等我回府禀明姨娘,定让你这破医馆关门大吉!”
风雪卷着污言秽语撞在门板上,却没能撼动屋内两人的目光。
沈清辞猛地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她却像毫无知觉,“咚”地一声跪在云姑面前。
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额头却用力抵向冰冷的地面:“求婆婆收我为徒!”
云姑看着她冻得青紫的脚踝,还有那道深深磕在青砖上的红痕,眼底闪过一丝动容,嘴上却依旧严厉:“你可知学医要尝百草?
有毒蛇猛兽环伺的深山,有腐臭难闻的药渣,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我不怕。”
沈清辞抬起头,睫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掉落,眼中却燃着惊人的光,“庄子八年,我啃过冻硬的窝头,喝过带冰碴的井水,被人当牲畜一样使唤,早就不怕吃苦。”
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发高烧躺在床上,张嬷嬷却把一碗馊掉的米汤丢在地上,笑着看她像狗一样爬过去舔食。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冬天,首到此刻才明白,真正的死亡不是身体的消亡,是连仇恨都无力诉说的绝望。
“我要学怎么让那些人疼,怎么让他们把欠我的、欠我娘的,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青砖上,瞬间凝成小小的血冰,“哪怕要我下地狱,我也认!”
云姑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药性赋”上面的药材认全,三日后我来考你。”
沈清辞颤抖着捧起书册,粗糙的纸页划破指尖也浑然不觉。
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医书,是云姑给她的生路,更是她复仇的利刃。
“但你要记住。”
云姑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再次强调“医术是救人的本事,不是杀人的利器。
若有朝一日你被仇恨吞噬心智,我第一个废了你这身医术。”
沈清辞用力点头,额头再次重重磕地:“弟子谨记教诲!”
院外的咒骂渐渐远去,风雪却更大了。
云姑将一件厚厚的灰布斗篷披在她身上,斗篷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起来吧,先把药喝了。”
她重新坐回炉边,添了块炭火。
沈清辞捧着温热的药碗,看着炉火在云姑银白的发丝间跳跃。
药汁很苦,却带着一股暖流滑入腹中,驱散了积郁八年的寒气。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西跨院的寒冬再也冻不死她,因为她心中有了比仇恨更炽热的东西——希望。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
沈清辞握紧那本《药性赋》,在心里默默对母亲说:娘,您等着,女儿这就来为您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