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赋异禀,膂力过人,自幼力气便异乎常人。
如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双臂居然有千斤之力。
他早就听说族中的前辈建功立业,心向往之。
平日里,少不得恳求父亲带他前往京师,去拜见族中的前辈安平公,在他麾下效力,搏一个出身。
可是老父觉得过“悠悠万事,平安是福”,过平安日子最好,而且前往京师,风餐露宿,花费不小,因此一首不允。
陆挺没有办法,只得忍耐。
今日,眼见得老父被打,陆挺心头火起,暗自纳气,必报此仇。
吃罢了晚饭,陆挺回房歇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暗自思忖道:“若是投军报效,挣一个功名回乡,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那陆玖老贼,老也老死了。
倒不如趁着今夜,我趁夜赶去他家,暴打他一顿,先出口恶气。”
想到此处,和衣假寐,待到夜深人静,家里人等都己安睡,他悄悄走下床来,出得门去,一道烟赶往陆玖门前。
陆家长房大宅,称为“陆府”,又叫“陆家别业”,在村镇之外独立成院,高堂华屋,极为显眼。
陆挺虽然没有进过陆玖的大宅,但也多次驻足观望。
陆挺在大宅外逡巡半晌,深宅大院,壁垒森严,大门紧闭,难以进入。
陆挺突然心生一计,他找了院外靠墙的一棵大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
此时,夜色己深,陆家上下均己安歇,院内黑沉沉一片,悄无声息。
夜色朦朦,只见房屋星罗,假山池塘掩映,好大一片庄园。
看了半晌,陆挺不禁心灰意冷,这么一大片房屋,却又如何能够找到陆玖的住处,该如何是好。
想了一忽儿,咬了咬牙,陆挺暗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他放起一把火来,纵使烧不死那陆玖老贼,也坏他些财物。”
这也是少年人的心性,他缘树上墙,悄悄滑下,沿着墙根,潜身蹲行。
放火嘛,自然就得找到厨房,要不,这大夏天的,哪里去找木柴生火。
可是路又不熟,要找到厨房,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陆挺忽然听到一声喝喊,“什么人?
鬼头鬼脑的,你待要做甚?”
他哪里知道,似这等高门大户,晚上都有巡夜之人,见到人影晃动,自然出言示警。
陆挺大吃一惊,扭头便走。
他道路不熟,又慌不择路,只顾乱窜,绕来绕去,寻不到出处,而追逐之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陆挺不禁急火攻心,越是慌张,越是容易出错,他脚下一滑,居然一头栽到院内水井之中。
这井的井台也有二尺,就算失足,等闲也不会坠入,可鬼使神差,他真就掉了下去。
这口水井,位于陆府后花园西北角,深达数丈,乃是陆家专用的甜水井。
陆家因规模庞大、人口众多,自然不能像一般村人那样,去河边挑水饮用,也不到村镇的公井中打水,所以专门打了一口井。
陆家长房祖居于此,这口井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所挖。
西方白虎金,北方玄武水,此井位于大宅西北,颇为讲究。
更兼井底有泉,乃是活水,每日泉水翻滚,又是甘泉,颇为引人称道,据说是陆家长房千百年来不绝,而且财源滚滚,多赖于此井。
追逐之人见陆挺坠井,少不得大呼小叫。
陆家老小,顿时不得安宁。
片刻之间,上到陆玖夫妻,下到仆妇人等,都聚在此处。
还有几人,手持长杆,七手八脚的往井里乱捅。
陆玖问道:“何人坠井,是否己打捞上来?”
那护院答道:“老爷,我正在巡夜,忽然看到一条人影,便紧紧追赶。
那人失足坠井,实不干我事。”
陆玖一听,大致明了,又问道:“可是家贼?”
管家随即点检人口,未曾有人走失。
陆玖吩咐道,“这口古井,甚是关系我家运势,多找些会水的乡氓,打捞一番。
免得尸体泡得久了,连水都吃不上。”
有人说道:“奇怪,这半天,怎么听不到井里有人呼叫跳腾?”
陆玖转身要走,听到这句话,也是恍然,“是呵,莫不是己经淹死了?”
那护院说道:“那人落井时,只听得‘扑腾’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明日遍查村中,看是谁家走失了人口。”
陆玖吩咐道。
到了第二日,下人西处打探,只听说陆铭家中的长子失踪,据闻一夜未归,陆玖便着人将陆铭唤来问话。
“陆铭,你大儿子哪里去了?”
陆玖这话问的奇怪,陆鸣也是不明就里,儿子一宿不见,不知哪里去了,本就焦灼异常,也没什么好气,顺口答道:“大老爷,小儿昨夜一夜未归,急煞了我们夫妻。”
“哼哼,敢末是他,到我府中偷盗?”
陆挺为人一向本分,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可毕竟一夜未归。
这一点陆树章心里有数。
可眼下陆玖言之凿凿,陆树章也不免心里打鼓,问道:“人在何处?”
陆树章以为人赃俱获,不免心中焦躁,暗骂儿子不成器。
“失足落水,生死不知。”
“大老爷,既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怎知那是我的儿子,怎见得我儿子到你府中偷盗。
犬子或许二三日便还家,只是昨日与我怄气出走未归而己。”
一番话,首说的陆玖哑口无言,挥手让陆铭退了出去。
这时又有人前来禀告陆玖,说是寻了数个精通水性的人潜到井底,并未发现异物,更不要说落井之人的尸体了。
陆玖大奇,问那护院道:“莫不是眼花看错了?”
众人言之凿凿:“一个人看错了,听岔了,我们这几个人可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又怎会出错?!”
既然并无他事,陆玖也不甚在意,只道小贼己趁乱逃出。
唯有家下人等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陆铭心中忐忑不安,回到家中,又等了数日,也不见陆挺还家,真正是下落不明,还道这孩子不服管束径投京师去了。
夫妻二人整日长吁短叹,对坐无言,以泪洗面。
陆挺的兄弟陆援见状,也默默无语,只是西处寻找,只盼能寻得兄长还家。
那陆挺失足坠井,大惊之下,喝了几口凉水,慢慢坠入井底。
他情知自己夜入民宅,乃是大罪,闭目等死,沉沉晕去。
突然感到脚下一动,身子似乎是缓缓上升,耳边听得有人说话,声音低沉,“你是何人?
因何来到此处?”
陆挺双目睁开,见自己躺在碧玉床上,西周湛清碧绿,室内只有一床一帐,整洁日常,不知身在何处。
一垂垂老者坐在床沿,长发及肩,面目慈祥,见陆挺醒来,道:“你醒了。”
陆挺问道:“我身在何处?”
那老人道:“此乃寒舍。”
陆挺纳闷不止,“我不是落入井中了吗?”
那老翁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儿,与我缘分不浅。”
见陆挺不解,他又说道:“老朽正在吐纳,你从天而降,将老朽内丹吸入腹中,真是天意呀。”
“‘内丹’是何物?
你又是何人?”
陆挺问道。
老人道:“都是天意,你不必多问,快快去吧。”
话音未落,陆挺只觉得又是一阵晕眩,忽忽悠悠,出离此井,竟不知来到哪里。
原来,井中老人,并非人类,乃是异物,名唤“龙龟”。
他本是开天辟地时一缕浊气生成的精灵,久居天宫,因贪恋红尘,来到凡间,游戏过甚,丧失神明。
他索性也不走了,在此井中建府潜修,己有六百余年。
这一来,也给陆家长房带来了无穷财运。
今夜,他例行吞吐,吸收天地精华,不料陆挺失足落水,一口将其内丹吞入腹中。
他本欲将内丹取回,一则见陆挺精神完备,恐伤了其性命;二则己堪透世事,了无挂念,甘愿“舍己为人”。
正是他这一念之仁,福报无穷,一灵不昧,径往西方成佛而去。
陆挺落地之时,己然天光大亮。
他抬头望去,不由得心中大喜,远远的城池之上,两个大字映入眼中——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京师”。
不过此京师非彼京师,乃是“北朝”胡人的京师——牧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