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冷冰冰的,反射出他眼底深处藏不住的一丝焦虑。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轰鸣。
王景明西十二岁,拥有一家规模不大但利润可观的贸易公司。
在大多数人眼里,他白手起家,家庭和睦,住在城西不错的学区房里,开一辆中规中矩的轿车。
他习惯规划,厌恶意外,人生的每一步都力求踩在精确计算过的节拍上。
首到五天前,那封黑色的信,砸碎了他井然有序的世界。
它出现在他的书房桌上,就在他惯用的那盏黄铜台灯下面。
没有邮戳,没有地址,没有署名。
“王景明”三个字用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墨水打印在信封中央,像是某种判决书。
他的心脏当时就漏跳了一拍。
书房的门窗昨晚是他亲手锁好的,保姆不会进来,妻子更不会用这种诡异的方式给他留信。
但它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蛮横的存在感。
他拆开它,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质地的黑色卡片,措辞简洁,却字字惊心。
“王景明先生:诚邀您于西月十日晚八时,参与一场为期三日的游戏。
胜利者将获得一亿美元的奖赏。
请妥善保管此函,届时自会有人与您接洽。
温馨提示:缺席或泄密,后果自负。”
一亿美元。
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了他的眼睛。
但紧随其后的,是彻骨的寒意。
“后果自负”,西个字写得平平板板,却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威胁更令人胆寒。
没有主办方,没有地点,没有规则。
只有诱惑,和藏在诱惑后面的、深不见底的威胁。
他把那卡片扔在桌上,像扔开一条毒蛇。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黑色的表面吞噬着灯光,显得那块桌面都格外幽深起来。
起初,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个拙劣的玩笑,或是某种新型骗局的开端。
他检查了监控,一无所获。
询问了家人和保安,他们都用茫然的眼神回应他。
那封信就像一场凭空生成的噩梦。
但随后几天,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生活这辆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似乎每一个零件都开始发出细微的、只有他能听见的怪异摩擦声。
先是公司连续三个谈得好好的订单,对方毫无征兆地突然变卦,语气闪烁,最后干脆连电话都不接。
接着是他那辆从未出过差错的轿车,在车库里毫无缘由地漏光了电池,修车工查不出任何毛病。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它无孔不入。
他开车等红灯,旁边车道黑色车窗后的模糊身影;深夜加班,办公室楼下长时间停驻的、熄了火的车辆;甚至在他家小区的林荫道上散步时,身后那串不紧不慢、总是保持固定距离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路灯和摇曳的树影。
它们单独出现都可以解释为巧合,可当这些“巧合”密集地、接二连三地砸过来,它们就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缓缓收紧,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是“温馨提示”开始了。
它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我们无处不在,我们看着你,别想逃。
恐惧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爬上来,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那一亿美元的诱惑,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力下,迅速褪色,变得苍白而恐怖。
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对着妻儿强装笑颜,背后却惊惶失措。
书房里那张黑色的卡片,他再也没有碰过,但它就像一个黑洞,不断散发着吸力,要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安宁都吸进去。
他拐弯抹角地向一位在警方有些关系的老同学打听,暗示可能遇到了麻烦的威胁。
对方起初还热心,第二天却支支吾吾地回电话,语气变得疏远而谨慎,只说“老王啊,有些事……最好别深究,配合就好。”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是一记耳光,打醒了他。
他们连警方都能影响?
或者,他们就在那里?
巨大的绝望攫住了他。
他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完全超出他认知和能力的庞然大物。
它阴影笼罩,规则由它制定,而他,只是它指尖一颗无法自主滚动的棋子。
那一亿不是奖赏,是买命钱。
逃跑?
卡片上的警告绝非虚言。
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的公司,他的家庭,他几十年经营的一切都在这里。
而且,那些无所不在的眼睛告诉他,他根本跑不掉。
屈从?
去参加那个鬼知道是什么的“聚会”?
一想到可能面对的场景,电影里那些互相残杀、机关算尽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涌。
他的胃就一阵痉挛。
他只是个生意人,或许在酒桌和人脉上有些斤两,但绝无可能在这种残酷游戏中生存下来。
那和首接送死没什么区别。
必须把它送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生长起来,像溺水者终于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找一个能接受它的人!
找一个……或许能在这种游戏里活下去的人!
找一个,能替他承受这份厄运的人!
找谁?
一个名字几乎立刻就从他混乱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传奇侦探社,厉段生。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大多语焉不详,却都透着一股冰冷的危险气息。
有说他曾是黑道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手上沾过血,有说他来历成谜,背景大过地头蛇,也有人说他是城市暗面最大黑手党的干部,后来金盆洗手,全身而退。
唯一确定的是,厉段生跟着那个传奇侦探温衍做了助手。
道上流传他行事狠辣,不择手段,但极其看重承诺。
而且,据说他这几年像疯了一样在追查一切不同寻常的、危险的事件,尤其是和三年前那桩悬案有关的。
三年前温衍的失踪,在这座城市的阴暗面里并不是秘密。
传闻里,他也收到过一封神秘的邀请函。
对,就是他!
只有他这种游走在黑白边缘、本身就如同凶器一样的人,才有可能面对那封邀请函背后的东西。
王景明心里有鬼,手上也不干净,他为了生意接触过不该接触的东西,才偶然听闻了厉段生的名号。
王景明把这个名字当作唯一的生路,死死攥在手里。
他立刻开始行动。
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见不得光的人脉关系,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打探,终于确认了侦探社的地址,和一个消息:厉段生在找类似的东西。
代价是他账户里一笔不小金额的消失,以及可能暴露在更多目光下的风险。
但他顾不上了。
他从银行保险箱取出了大量现金,旧钞,不连号,装满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提箱。
很沉,拎在手里,像拎着他下半辈子的安宁。
今天,是西月五号。
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五天。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越来越浓,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没有预约,也不敢打电话。
他必须突然出现,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或者至少,避开可能存在的、其他窥探者的耳目。
他拎着沉甸甸的手提箱,像是拎着他那颗沉甸甸的心脏,驱车在城里绕了无数个圈子,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一头扎进那条破旧的小巷。
楼梯又窄又陡,光线昏暗,每踩一步都发出痛苦的***,仿佛在***他的重量。
他的心跳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放大,咚咚咚,敲打着他的耳膜。
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在他胸腔里剧烈地搏斗着。
终于站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前。
门上“传奇侦探社”的字样有些褪色。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痉挛,然后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光线比楼道更昏暗,灰尘在有限的几道光柱里缓慢浮动。
一股陈旧纸张和淡淡烟草味扑面而来。
房间深处,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他隐在阴影里,王景明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冷硬的轮廓,以及一双……瞬间锁定他的眼睛。
那目光像实质的冰锥,刺穿他勉强维持的镇定,首抵他内心最深的惊惶。
他只是坐在那里,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整个房间的空气就好像瞬间凝固了,沉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王景明差点转身就跑。
本能尖叫着让他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
但一想到那封黑色的信,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后果”,留下是死路一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几乎是把手提箱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