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躲不开的孽缘
复印件上的字迹是机器印的，边缘发虚，远不如自己手写的顺眼，她指尖划过纸页上模糊的“《楚辞》意象分析”，还是忍不住皱了眉——都怪那个“卫衣怪”林一阳，好好的笔记毁了一半，她只能熬夜把电子版整理出来，花钱去打印店补全。
“还在为笔记生气呢？”
李萌萌从身后冒出来，胳膊往她肩上一搭，手里拎着两个刚买的肉包子，“喏，给你带的，食堂新出的酱肉包，热乎着呢。”
苏晓棠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油纸，心里那点烦躁散了些：“没生气，就是觉得可惜。”
她咬了口包子，酱香味在舌尖散开，“就是这复印件看着难受，好多标注的细节都没了。”
“知足吧你。”
李萌萌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上次借周宇的笔记抄，他那字跟鸡爪刨似的，我猜了半天才认出‘算法’俩字。
对了，昨天广播站收了个有意思的投稿，说有人在图书馆打翻可乐，泼了女生一笔记本，不会就是你吧？”
苏晓棠差点被包子噎住，猛咳了两声：“你怎么知道？”
“投稿里说那女生穿浅蓝色衬衫，扎马尾，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标准学霸配置’？”
李萌萌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而且投稿人匿名，但描述得特详细，连‘卫衣怪’穿的连帽衫洗得发白都写了——哎，你说会不会是当事人自己投的？
想找补又不好意思？”
苏晓棠想起林一阳当时手忙脚乱递纸巾的样子，耳根有点发烫，赶紧别过脸：“谁知道呢。
别瞎猜了，快上课了，古代文学史的老师要抽查背诵。”
“背什么背，有你这‘活字典’在，我怕什么。”
李萌萌跟着她往教学楼走，眼睛却在人群里扫来扫去，“说真的，那‘卫衣怪’长什么样啊？
能把你气成那样，肯定长得不怎么样吧？”
“就……普通男生样。”
苏晓棠含糊道。
其实她没仔细看，只记得他眼镜片上沾了点可乐渍，慌乱时耳朵尖是红的，倒不像故意捣乱的样子——当然，这话她可不会跟李萌萌说。
两人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见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这边跑，前面那个穿篮球服的跑得飞快，后面那个穿连帽衫的被拽得趔趄，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乱糟糟的头发。
“林一阳你能不能快点！
再迟到老陈又要罚咱站讲台！”
穿篮球服的是张昊，他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大得惊动了旁边的梧桐树，叶子“簌簌”往下掉。
后面那个被叫做“林一阳”的男生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苏晓棠的视线。
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林一阳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包青天”——他私下里早给苏晓棠起了外号，谁让她总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走路都挺首腰板，跟揣着圣旨似的。
他下意识想躲，脚却像灌了铅，眼睁睁看着苏晓棠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怎么又是你”。
“是他！”
李萌萌突然拽了拽苏晓棠的胳膊，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卫衣怪！”
林一阳听见了“卫衣怪”三个字，耳朵尖又开始发烫，他赶紧低下头，拉着张昊往教学楼里冲：“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张昊被他拽得莫名其妙：“你跑这么快干嘛？
刚才那女生不是中文系的苏晓棠吗？
我见过她，上次在图书馆……别废话！”
林一阳把他往楼梯口推，声音都变了调。
苏晓棠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咬了咬唇，把手里的包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刚才林一阳低头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他连帽衫上沾了点墨水，左边袖口还破了个小洞，倒不像故意耍帅的样子，反而有点……狼狈。
“哎，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躲你？”
李萌萌撞了撞她的胳膊，“肯定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错了。”
“谁管他。”
苏晓棠嘴硬道，脚下却加快了速度，“再不走真迟到了。”
教学楼的***恰好响起，风卷着最后几片银杏叶掠过走廊，林一阳和苏晓棠一个在楼梯上，一个在楼梯下，隔着几个台阶的距离，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又躲过一劫。
本以为这只是偶然撞见，没想到“孽缘”这东西，躲是躲不开的。
周三下午有堂全校公选课，叫“电影鉴赏”，据说老师不点名，还总放老电影，成了全校学生的“摸鱼首选”。
林一阳是被张昊硬拉来的，说是“说不定能偶遇外语系的漂亮学姐”，结果到了阶梯教室才发现，前三排早就坐满了人，只剩下后排靠过道的位置。
“就这儿吧。”
张昊把书包往座位上一扔，眼睛却在教室里扫来扫去，“你看前排那个长头发的，是不是上次联谊见过的……”林一阳没理他，掏出手机刚想打局游戏，就见两个女生从后门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穿浅灰色毛衣，扎马尾，手里抱着一本《电影史纲要》，正是苏晓棠。
她旁边跟着的是李萌萌，正踮着脚尖往教室里看。
林一阳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苏晓棠显然也看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又皱了起来。
李萌萌却眼睛一亮，拉着她就往这边走：“后排有空位！
就坐这儿吧！”
林一阳想往旁边挪挪，却被张昊死死按住：“别动，这位置好，能看见讲台。”
他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笑嘻嘻地跟苏晓棠打招呼，“同学你好啊，又见面了！
我是体育系的张昊，这是我室友林一阳。”
苏晓棠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把书包放在林一阳旁边的座位上时，故意放得重了些，“咚”的一声，震得林一阳的手机都抖了一下。
“真巧啊。”
林一阳干笑两声，想把手机往兜里塞，却不小心按到了游戏启动键，屏幕上弹出“欢迎回到王者峡谷”的字样，正好被苏晓棠看见。
苏晓棠瞥了眼屏幕，又瞥了眼他桌洞里露出来的可乐罐，冷哼一声：“是挺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特意跟着我。”
“我没有！”
林一阳赶紧把手机按灭，“我就是来上课的。”
“上课？”
苏晓棠挑眉，“带着可乐上课，还是带着游戏上课？”
林一阳被噎得说不出话，张昊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同时瞪了对方一眼。
张昊更懵了，刚想再问，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开始上课了。
今天我们看《罗马假日》……”教室里的灯暗了下来，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奥黛丽·赫本的脸慢慢浮现。
林一阳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跟“包青天”吵架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刚想闭眼打个盹，胳膊却碰到了旁边的东西——是苏晓棠的笔记本。
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标题是“《罗马假日》镜头语言分析”，字迹依旧工整，只是在页边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正笨拙地往可乐罐上贴纸条，纸条上写着“禁止靠近笔记本”。
林一阳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抬眼看苏晓棠。
她正盯着幕布，嘴角抿着，好像在憋笑。
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扫出一小片光晕。
他突然觉得，“包青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电影放到一半，林一阳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早上没吃早饭，中午为了赶游戏副本只啃了个面包，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半包昨天剩下的薯片，还被压得粉碎。
“饿了？”
旁边突然传来苏晓棠的声音，很轻，被电影的台词盖着，刚好只有他能听见。
林一阳愣了一下，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跟“包青天”承认自己饿了，也太没面子了。
苏晓棠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用纸巾包着，轻轻推到他面前：“给你。”
林一阳懵了：“你……你给我这个干嘛？”
“看你快饿晕了，别等下低血糖倒了，还得我抬你去医务室。”
苏晓棠没看他，眼睛依旧盯着幕布，耳朵却悄悄红了，“我早上多带了一个，没动过。”
三明治还是温的，带着淡淡的生菜和火腿香味。
林一阳捏着三明治，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面包是全麦的，生菜很新鲜，火腿煎得恰到好处，比他吃过的任何三明治都好吃。
他偷偷看了眼苏晓棠，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幕布上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她的侧脸很柔和，一点都不像那天在图书馆凶巴巴的样子。
电影结束时，林一阳的三明治也吃完了。
他把纸巾叠好塞进兜里，正想跟苏晓棠说点什么，苏晓棠却己经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走了，萌萌。”
“哎！”
林一阳赶紧跟上，“那个……三明治很好吃，谢谢你。
多少钱？
我转给你。”
“不用了。”
苏晓棠头也不回，“就当是你赔我的笔记钱——不过，下次再在图书馆打翻东西，我就不光让你赔笔记了。”
“不会了不会了！”
林一阳连忙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在图书馆带可乐了！”
李萌萌在旁边看得首乐：“我说晓棠，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刚才还跟我吐槽他是‘卫衣怪’呢。”
“谁对他好了。”
苏晓棠瞪了她一眼，脚步却慢了下来，“就是不想看他饿死在教室里，影响市容。”
林一阳跟在她们身后，看着苏晓棠的马尾在肩后轻轻晃，突然觉得，公选课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张昊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可以啊阳哥，什么时候勾搭上中文系的学霸了？
刚才她给你递三明治我都看见了！”
“别瞎说！”
林一阳推了他一把，脸上却有点热，“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会给你带三明治？”
张昊挑眉，“我看她对你有意思。
要不我帮你问问？”
“别去！”
林一阳赶紧拉住他，“再瞎闹我就不跟你组队打游戏了。”
张昊撇撇嘴，没再说话，眼睛却在苏晓棠的背影上转来转去，显然没放弃“助攻”的念头。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林一阳和苏晓棠还是会在图书馆偶遇。
他不再带可乐，改带矿泉水，而且总把水瓶放在离她笔记本最远的地方；她也不再对他冷着脸，偶尔会在他找书找不到时，递过一张写着书架编号的便签。
真正让两人关系破冰的，是一次食堂的“意外”。
那天中午，林一阳和张昊、周宇去食堂吃饭，排队的时候，张昊非要去抢最后一份糖醋排骨，结果没站稳，手里的餐盘“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米饭、菜汤洒了一地，正好溅到了旁边排队的女生身上。
那女生“啊”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被弄脏的白裙子，眼圈一下子红了——是苏晓棠。
张昊也懵了，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对不起啊同学，我不是故意的……”苏晓棠看着裙子上的油渍，气得发抖。
这条裙子是她妈妈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她今天第一次穿，就被弄成了这样。
她抬头看向张昊，刚想说话，却见林一阳突然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笨拙地帮她擦裙子上的污渍。
“别擦了，擦不掉的。”
苏晓棠的声音有点哑。
林一阳停下手，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学校门口有家干洗店，洗得特别干净，我带你去？
要是洗不掉，我赔你一条新的。”
“赔？
你知道这裙子多少钱吗？”
苏晓棠的气还没消，话里带着刺。
“多少钱都赔。”
林一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管是一百还是一千，我都赔。
实在不行，我就去***打工，总能赔得起。”
他说得认真，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没有一点敷衍。
苏晓棠看着他，突然就不生气了。
她想起上次他打翻可乐时慌乱的样子，想起他吃三明治时满足的表情，心里那点火气慢慢散了，只剩下点哭笑不得。
“算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贵重裙子，我自己去洗就行。”
“不行！”
林一阳坚持，“是我室友弄的，我得负责。
你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就陪你去干洗店。”
张昊在旁边赶紧点头：“对对对！
让林一阳陪你去，他有钱！
他这个月生活费还没花完呢！”
苏晓棠被他们逗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用了。
不过……作为赔偿，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说！”
林一阳连忙道。
“下周六学校有个图书整理日，要去旧书库整理图书，我跟萌萌报了名，缺两个人手。”
苏晓棠说，“你们要是有空，就来帮忙吧。”
林一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有空！
肯定有空！”
张昊也赶紧附和：“有空有空！
不就是整理图书吗？
小意思！”
周宇在旁边推了推眼镜，小声对林一阳说：“下周六不是有游戏联赛吗？
你不是说要去打比赛？”
林一阳拍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比赛哪有整理图书重要！
回头我跟队长请假。”
苏晓棠听见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低头看了看裙子上的油渍，突然觉得，这污渍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
“那说定了。”
她朝林一阳摆摆手，“下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旧书库门口见。
别迟到。”
“保证不迟到！”
林一阳用力点头。
看着苏晓棠和赶过来的李萌萌一起离开的背影，张昊凑到林一阳身边，挤眉弄眼地说：“阳哥，行啊你，这波‘英雄救美’（虽然美是被我坑的）操作可以啊！
我看她对你笑了！”
林一阳没理他，只是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苏晓棠上次给他写书架编号的便签，上面的字迹还是那么工整，只是他偷偷在便签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跟她笔记本上那个简笔画有点像。
食堂里的人来来往往，餐盘碰撞的声音、同学的说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又温暖。
林一阳看着窗外，阳光正好，银杏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
他突然觉得，大学生活好像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以前他总觉得，打游戏、睡懒觉就是最好的日子，可现在，他开始有点期待下周六的图书整理日了。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吧！
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发现，除了屏幕里的虚拟世界，还有更值得期待的人和事，在身边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