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纸人指路
街面由一张张黄纸铺就，纸上朱砂符纹己经褪成暗褐，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碎响，像踩在一叠旧账簿上。
沈砚止步，魂火在胸口稳稳跳动，鸽蛋大小的橙金色焰心映出三尺微光，刚好照见街口立着的一顶纸轿。
纸轿通体血红，轿帘绣着金线鸳鸯，却少了一只眼睛。
风一吹，轿帘掀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纸糊的皮肤，胭脂晕开两团红，嘴角被画成弯弯的月牙，偏偏没有瞳孔，只剩两粒黑墨点。
“大哥哥，你迷路了吗？”
声音脆生生的，像瓷片互敲，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甜。
沈砚微抬指尖，魂火顺着指节游走，随时能凝成符刃。
“你是谁？”
“我叫江小拾。”
纸人从轿子里探出半截身子，才到沈砚腰际，“这里游魂好多，我怕。”
她说“怕”的时候，嘴角仍保持画上去的弧度，于是“怕”听起来像一句玩笑。
沈砚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串糖葫芦——纸糊的，却沾着真实的糖浆，暗红发亮。
糖浆沿着竹签滴落，落在黄纸街面，立刻被吸干，留下一点黏腻的甜香。
沈砚喉结微动——魂体不该有食欲，可那甜味钻进魂火，竟让他想起母亲灶台上的麦芽糖。
“你能带我走出去吗？”
江小拾歪头，纸做的凤冠跟着一颤，“我可以用糖葫芦换。”
沈砚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抬眼望向长街尽头，雾气翻涌，影影绰绰又有游魂聚集。
“前面是游魂区深处，你一个人怎么走到这里的？”
江小拾低头，用袖口擦了擦糖葫芦——纸袖口立刻被糖浆黏住，发出“噗”的一声。
“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有人告诉我，往前走，能吃到真正的糖葫芦。”
沈砚眯眼，魂火微晃，照见她纸糊的腕内侧，隐约有一行小字：”灰雾古镇·新娘·第 421 次刷新“那是副本给 NPC 的编号。
游魂的嘶吼逼近，像猫爪刮玻璃。
沈砚抬手，魂火凝成一道细线，在空气中写下一道“镇”字虚符。
字成瞬间，黄纸街面浮起淡金纹路，像水波荡开，将三丈内的游魂逼退。
“跟紧。”
他说。
江小拾眼睛一亮——纸眼珠子居然转了半圈，黑墨点里倒映沈砚的魂火。
她小跑两步，红纸鞋底踩在镇符纹路上，发出“滋啦”轻响，冒出一缕白烟，却毫发无损。
沈砚微怔：纸人本该怕符火，她却像被温泉烫了一下，只皱了皱鼻尖。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街。
雾气被符火逼退，露出两侧破败的店铺：纸扎店、棺材铺、香火铺……招牌上的字迹都在往下滴墨，像哭花的脸。
江小拾忽然伸手，扯住沈砚的袖口。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沈砚脚步一顿。
名字？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里一片空白。
记忆像被剪断的胶片，只剩“沈”字的开头，后面却接不上。
“我……”他皱眉，魂火随之收缩，橙金光芒黯淡一分。
江小拾却笑了，纸脸上那两团胭脂莫名变得生动。
“没关系，我先叫你大哥哥。
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她踮脚，把怀里的糖葫芦递过来，纸签尾部还系着一根红线，线头缠在她腕上。
“给你吃，甜的，就不疼了。”
沈砚接过。
纸糊的糖葫芦在魂火里化作一团暖雾，顺着指尖渗进魂体。
一股记忆随之浮现：——雪夜，道观门口，少年林羡鼻尖通红，把半块冷馒头掰成两半。
记忆短暂，却烫得魂火轻轻一跳。
沈砚垂眸，看见江小拾腕上的红线另一端，竟系在自己小指。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糖葫芦，是“锚”——副本 NPC 用来绑定“玩家”的道具。
“你套路我？”
沈砚声音低哑。
江小拾歪头，纸脸写满无辜：“我只想有人带我走出去。”
游魂嘶吼再次逼近，比之前更急。
沈砚瞥一眼红线，又瞥一眼远处逐渐清晰的灰雾古镇轮廓。
“走吧。”
他握紧糖葫芦签子，像握住一把钥匙。
“我带你出去，也请你——带我回家。”
红线微光一闪，纸轿在风里散成红雪。
江小拾蹦跳着跟上，纸鞋底踏出清脆的“哒哒”声。
黄纸街尽头，雾气自动分开，露出一块斑驳的木牌：”灰雾古镇·入口“沈砚抬步，魂火将木牌照得半明半暗。
牌背，有人用指甲刻下一行潦草小字：“第 421 次，愿她吃到真正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