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惨白,照着冰冷的器械,金属钳碰撞出细微又惊心的轻响,每一下都刮在神经上。
麻药像浑浊的潮水,淹没了大半知觉,唯独小腹深处被撕扯掏挖的钝痛顽固地残留着,
一波一波,永无止境。林晚睁着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某一块晕开的光斑,
指甲深深掐进身下的无菌单,掐得指节泛白。三个小时前,医生拿着B超单,
语气是职业性的平静惋惜:“胎心停了。胚胎发育不全,自然淘汰,
尽快清宫对身体伤害最小。”自然淘汰。四个字像冰锥,把她钉死在命运的审判台上。
她抖着手给顾霆深打电话,一遍,两遍,十遍。最后终于接通,
背景音是喧闹的娇笑和碰撞的酒杯。“什么事?忙。”他的声音隔着电波,
透出不耐烦的嘈杂。“霆深…孩子…孩子没了…”她喉咙哽得生疼,几乎挤不出声音。
那边顿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烦躁:“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怎么这么麻烦。行了,
我知道了,处理干净,别留后患。”忙音炸响在耳边,比手术器械的声音更刺骨。处理干净。
别留后患。她的孩子,他们曾经期待过的孩子,在他眼里只是一桩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身体像被彻底掏空,又灌满了沉重的铅。护士推她回病房时,走廊窗外的天灰蒙蒙的,
压得人喘不过气。手机在床头震个不停,屏幕被各种推送和消息点亮。
一条特别关注跳了出来,来自那个她设置了唯一特别提醒的男人——顾霆深。
配图是他揽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腰,背景是某家高端珠宝店的VIP室。女孩举着手,
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闪得刺眼。他低头看她,侧脸弧度是林晚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文案像淬了毒的刀,直插她心口——顾太太的位置终于等来真正的主人。@苏沫
时间显示,就在半小时前。她刚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心脏骤然缩紧,然后被碾碎成渣。
痛楚迟来地、凶猛地席卷了四肢百骸,比刚才手术台上的疼痛烈一万倍。
下面的评论早已炸裂。“***?!正主官宣?那之前那位…”“早就说那是幌子啦,
苏沫才是真爱吧!”“恭喜顾总!撒花!原配赶紧退位!”“等等,
之前不是传言前妻怀孕了?”这条质疑被迅速淹没在一片恭喜和@苏沫的艳羡声里。“前妻?
孩子本来就不是顾总的吧?要不顾总能这么干脆?”一条点赞极高的回复像尖刀,
捅得她体无完肤。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浑身冷得发抖,
每一寸骨头都在打颤。走廊突然传来密集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喧哗。“是这间吗?
”“确定林晚在这层VIP病房?”“快!顾总前妻流产,这可是大新闻!
”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瞬间涌满了病房外的走廊,长枪短炮几乎要捅破门板。
闪光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明明灭灭,打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保镖勉强拦着,推搡间,
吵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林小姐!请问你对顾总官宣新欢有什么看法?
”“流产是因为苏小姐介入吗?”“孩子真的是顾总的吗?顾总之前似乎并未承认过!
”隔着一道门板,那些恶意的、猎奇的声音尖锐地穿透进来。手机屏幕又亮起,
跳出一条实时娱乐快讯。视频里,顾霆深被记者堵在珠宝店门口,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叫苏沫的女孩护在怀里,面对镜头,
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笑意。“顾总,您前妻今日流产,您此刻官宣,是否不妥?
”他挑眉,语气轻慢得像在谈论天气:“前妻?好聚好散而已。至于孩子…”他嗤笑一声,
揽紧怀里的苏沫,“来历不明的东西,本来就不该生下来拖累我。”来历不明。
他彻底否认了那个存在过的孩子,也彻底抹杀了她过去所有的付出和真心。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陷落,废墟将她掩埋,连呼吸都带着碎玻璃碴。恨意。
从未有过的汹涌恨意,像毒藤般疯长,缠紧了心脏,渗入血脉。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不是记者,是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面容隐在阴影里的男人。
他没完全进来,只递进来一部纯黑色的手机。“林小姐,我们先生想和您通话。
”林晚麻木地抬眼。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微哑的男声,像久病之人,
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诱惑。“恨吗?”两个字,精准地钉在她的死穴上。
“给你个机会。爬过来,到我身边来。”报了一个顶级私人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比如,让顾霆深…一无所有。”电话挂断。
病房外的喧嚣还在继续,顾霆深搂着苏沫选婚戒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闪烁,
他那句“来历不明的东西”反复回荡。林晚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血珠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像一朵绝望开出的花。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着下床,
每一步都踩在虚软和剧痛上。无视身后护士的惊呼,推开卫生间狭窄的窗户。冷风瞬间灌入,
吹起她汗湿的头发。楼下是医院昏暗僻静的后巷。她看了一眼,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
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灰烬和决绝。攀上窗台,纵身跳了下去。——两个小时后。城西,
顶奢私人医院,顶层唯一一间VIP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极淡的、名贵药材混合的冷香。灯光被调到最暗,只余床头一盏,
勾勒出床上男人清癯苍白的侧影。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指间夹着一份财经报表,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异常安静。
直到“咔哒”一声轻响,阳台的落地窗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影裹挟着夜风的寒气,
踉跄着跌了进来。林晚站在地毯上,单薄的病号服被刮破了好几处,露出底下渗血的擦伤。
发丝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里面烧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一种是濒死的灰败,一种是复仇的癫狂。她几乎站不稳,
扶着冰冷的玻璃门,看向那张病床。男人缓缓放下报表,抬眸。他的眼睛是极深的黑色,
像古井,无波无澜,却能吸走所有光线。他打量着她,从她还在淌血的手腕,
到她微微发抖却绷得笔直的脊背,目光最后落在她那双燃着火的眼睛上。
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似乎满意。“爬过来了?”他的声音依旧微哑,带着一丝病气,
却有种掌控一切的慵懒。林晚一步一步挪到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体里空荡得可怕,小腹的坠痛和心里的荒芜交织成一片巨大的虚无。唯有恨意是真实的,
是支撑她站在这里的唯一支柱。她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张皱巴巴的纸,
拍在他昂贵的丝绸薄被上。是那张胎停育的诊断书。B超影像上那个小小的孕囊,模糊不清。
“合作。”她的声音干涩破裂,却异常清晰,“结婚。我帮你对付顾家那些吸血的亲戚,
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帮你…续命。”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
却像带着某种古老的诅咒。男人垂眸,视线扫过那张诊断书,
上面“未见胎心搏动”的结论触目惊心。然后,他缓缓抬起眼,重新看向她。“续命?
”他重复,语调里听不出情绪。“对。”林晚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你需要活下去,
我需要顾霆深死。各取所需。”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和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许久,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妖异的笑意。
他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那张沾染着她血迹和泪痕的诊断书,
像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代价呢?”他问。“我的一切。”林晚答得毫不犹豫,
瞳孔里的火燃得更烈,“包括这副……刚给他顾霆深流掉过孩子的身子,如果你不嫌脏的话。
”话说得直白而残忍,是对自己的凌迟,也是投向他的一场豪赌。男人轻笑出声,低低的,
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莫名让人脊背发凉。他抬手,按下了床头一个不起眼的呼叫铃。
几乎同时,病房门被推开,
一位穿着严谨管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先生。
”“陆伯。”病床上的男人用那双深不见的眼睛锁着林晚,语气平淡无波,“带她下去,
清理干净。”他顿了顿,指尖在诊断书上轻轻一点。“然后,准备一份结婚协议。
”“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沈太太’流产休养、悲痛欲绝的消息,
盖过所有无关紧要的桃色新闻。”陆伯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但立刻恢复恭顺:“是,
先生。”他转向几乎要虚脱倒下的林晚,伸出手,姿态恭敬却不容拒绝:“林小姐,请。
”林晚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沈聿,这个神秘、病弱却稳坐富豪榜顶端,
连顾霆深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她咽下喉间的血腥气,转身,跟着陆伯,
一步步走出这间充斥着药味和压迫感的病房。门在她身后合上。沈聿独自留在昏暗里,
目光重新落回那张诊断书上,指腹摩挲过“林晚”的名字,眼底掠过一丝极深暗芒和玩味。
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映亮他苍白瘦削的下颌。一场滔天的风暴,在这个夜晚,
悄然拉开了序幕。——翌日。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顾霆深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将平板电脑扔在大班台上。屏幕上,
关于他官宣新欢和疑似前妻流产的八卦仍然霸占着热搜前列,
但热度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几条明显不利于苏沫的评论被删得干干净净。
公关总监战战兢兢地站在对面:“顾总,已经按您的意思在处理了,大部分媒体都打了招呼,
不会深挖…前妻那边的事情。苏小姐那边情绪也比较稳定,
就是…就是希望您尽快处理干净手尾,她不想一直被网友议论…”“处理干净?
”顾霆深冷笑,眼前闪过林晚苍白木然的脸,心头莫名一阵焦躁,“怎么算干净?
给她钱不要,像个哑巴一样!孩子没了正好,省得麻烦!”他绝不会承认,
在看到医院那边传来她跳窗逃走的消息时,他心底那一瞬间掠过的惊慌。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闹?等他把她抓回来…手机响起,是医院看守林晚的保镖打来的。
“顾总…夫人、不,林小姐她…她昨晚不见了…”“废物!”顾霆深猛地踹了一脚桌脚,
“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去找!掘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
她肯定是躲哪个角落等着给我添堵!”挂了电话,怒火更炽。他绝不允许失去控制,
尤其是林晚。助理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微妙:“顾总,楼下…沈氏集团的陆管家来了,
说奉沈先生之命,给您送一份…礼物。”“沈聿?”顾霆深皱眉。
那个病得快死的沈家掌舵人?沈家和顾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隐隐是竞争对手,
他派人来干什么?还是在这种时候。“让他上来。”陆伯很快被请进来,
手里捧着一个设计简约却透着无比奢华的黑色礼盒。“顾总,日安。”陆伯微微躬身,
礼仪无可挑剔,眼神却平静得令人不适,“我家先生今早获悉一桩憾事,深感惋惜。
特命我送上薄礼,以表慰问。”憾事?慰问?顾霆深心头疑云密布。他和沈聿毫无私交,
甚至因为一块地皮最近还有些摩擦。他示意助理接过,打开礼盒。深黑色的丝绒衬垫上,
静静躺着一支…验孕棒。显示区是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以及,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顾霆深瞳孔骤缩,手指有些发僵地拿起那张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林晚的笔迹。
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血液瞬间逆流,冲上头顶!那是一份婚前协议草案的签名页,
甲方:沈聿。乙方签名处,是娟秀却力透纸背的“林晚”二字!日期,赫然是昨天!
她刚流掉他的孩子从手术台下来的那天!协议条款密密麻麻,
最关键的一条被红圈醒目标出:乙方自愿为甲方孕育合法继承人,
所生子女享有第一顺位继承权…“这是什么?!”顾霆深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
死死盯住陆伯,“沈聿什么意思?!林晚在哪?!”陆伯面对他的暴怒,依旧从容,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浅笑:“顾总,您失态了。沈先生只是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关怀,
以及对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喜悦,认为有必要告知您一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他微微加重了“误解”二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顾霆深脸上。“毕竟,
”陆伯慢条斯理地补充,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份婚前协议和验孕棒,“有些东西,
顾总您弃之如敝履,视之为来历不明的拖累。但对沈家而言,却是期盼已久的正统继承人。
沈太太目前需要绝对静养,受不得半点惊扰。”“沈太太?!”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顾霆深猛地站起身,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她竟然!她怎么敢!
昨天才流掉他的孩子,今天就签了协议要去给那个病鬼沈聿生孩子?!那支验孕棒…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