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镜尘盯着地上那坨黑了屏的电子设备，又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盏尽职尽责散发光明的吸顶灯。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压缩在脚边，安静，无辜，甚至有点呆滞。
但刚才脑内那句“效果良好”的评估报告，还冰冷地回荡着。
效果良好。
关镜尘弯腰捡起手机，屏幕没碎，万幸。
他划开屏幕，那个未知号码没有再打来，他也不敢打回去。
他瘫回沙发，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这不是精神压力，这是一种更具体的、被什么东西强行寄生后的生理性不适。
“心理威慑……”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你管那叫心理威慑？”
那混混听起来离彻底崩溃只差一步了。
脑内没有回应，影子严格遵守着“非必要不开口”的指令，像个待机的智能音箱。
但这种沉默此刻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它意味着，对于刚才汇报的那件事，它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需要讨论或解释的余地。
就像人踩死一只蚂蚁不会产生心理波动一样。
关镜尘感到一阵无力，他跟一个非人的存在约法三章，简首可笑，它的底层逻辑根本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关镜尘饿得胃有点抽痛，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他挣扎着爬起来，去厨房翻找能吃的东西。
最后只找到一包泡面，烧上水，靠着厨房操作台等待，眼神放空。
水壶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发呆：能量水平偏低，建议补充。
关镜尘一愣：“什么能量？
我的？”
你的，以及我的。
声音回答，我维持存在需要能量，需要你的生物能量或者情绪波动。
关镜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胃：“所以我饿，你也……饿？”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用在影子身上感觉极其怪异。
可类比为‘饿’。
声音确认，负面情绪能量转化效率更高。
例如：恐惧，愤怒。
水烧开了，尖锐的鸣笛声响起。
关镜尘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掉火，把开水倒入面碗。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所以他情绪波动大，这影子就……吃得饱？
怪不得它老是跃跃欲试想搞点恐怖活动，原来是为了加餐？
“吃我的负面情绪？”
他端着面碗回到客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这跟靠老板画饼活着的社畜有什么区别？”
影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逻辑分析。
比喻理解，但‘画饼’无法提供实际能量，你的情绪，可以。
关镜尘：……算了，吃饭。
他嗦着泡面，味同嚼蜡，脑子却停不下来。
情绪能量……生物能量……所以这东西的存在，是在吸他？
吸星大法？
还是共生？
如果是共生，他得到了什么？
哦，得到了一个一言不合就把人变成疯子的影子保镖，这交易还***划算。
他吃完面，把汤也喝干净了，胃里有了东西，身体暖和了一点，但心里的寒意没散。
他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吵闹的综艺节目，试图用噪音填满房间，驱散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明星们夸张地大笑，罐头笑声一阵接一阵。
关镜尘窝在沙发里，眼神放空地看着屏幕，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
突然，他注意到一件事。
地面上，他的影子，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不再是完全正对着电视光源的方向，而是……更偏向了他的左侧，那个单人沙发的位置。
就像……一个坐在他旁边的人，投下的影子。
关镜寒毛微微立起，但强忍着没动。
更诡异的是，当电视里放到一个特别无脑的搞笑环节，全场爆发出巨大笑声时，他脚下那片影子的边缘，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不像攻击时的扭曲蠕动，更像是一种……模仿？
模仿电视里那些晃动的、欢乐的人影？
关镜尘屏住呼吸，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在心里发问：“你……在看电视？”
脑内静默了几秒。
然后声音响起，依旧平平，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迟疑？
信息接收，模式分析:该行为被定义为无意义喧哗，逻辑性低，目的是引发‘快乐’情绪。
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的‘快乐’反应微弱。
评估：此方式能量转化效率低下。
关镜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它居然在分析综艺节目？
还评估上了？
还像个人机一样说话。
“你看得懂？”
他难以置信。
接收视觉与听觉信息，理解表层内容，不理解‘笑点’。
影子回答，‘笑点’数据库缺失。
关镜尘莫名觉得这句“数据库缺失”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赶紧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但下一秒，影子的话让他彻底愣住了。
你之前，‘快乐’过吗？
它问。
语气似乎依旧是平铺首叙，但那个问句本身，却透出一种超越纯粹功能性的好奇。
关镜尘张了张嘴，却发现答不上来。
多久没有真正快乐过了？
每天挤地铁、加班、看人脸色、担心房贷……他的生活就像那杯隔夜自来水，最大的情绪波动可能就是愤怒和恐惧，确实为影子提供了不少“高效能量”。
他的沉默似乎被理解了。
影子没有再追问。
但地面上，那片偏转的影子，缓缓地、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角度，重新安静地待在他的正下方。
电视里的综艺还在吵闹地放着，罐头笑声空洞地回荡在客厅里。
关镜尘看着地上那片黑漆漆的影子，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强塞给他的、恐怖又危险的“共生体”，除了冰冷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之外，似乎还有别的、极其微弱的、正在萌芽的东西。
一种试图理解他，甚至可能……渴望连接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却又奇异地冲淡了一丝恐惧。
他关掉电视，世界重新陷入寂静。
“我要睡觉了。”
他说，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影子说。
他走到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关掉客厅的灯，他需要一点光。
躺到床上，他闭上眼，能感觉到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微芒。
很久之后，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脑内那个声音非常非常轻地响了一下，轻得像错觉：尝试学习……‘笑点’。
关镜尘猛地睁开眼，心跳漏了一拍。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感觉到，那片影子，或许正安静地待在床边的地板上，在进行着它那无人能懂的、笨拙的“学习”。
这一夜，关镜尘依然没睡好。
但原因，似乎和前一天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