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胖子惬意地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用壶盖轻轻撇去茶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他的对面,是学徒张伟,正殷勤地用一把小刷子,清理着一只刚收来的鼻烟壶。
“师父,您这手笔真是绝了。
就这只玻璃胎画珐琅的鼻烟壶,那卖家开价三万您硬是三言两语,一万二就拿下了。
这眼力这口才海城这古玩圈里,您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张伟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赵胖子哼了一声,呷了口茶,满脸的肥肉舒服地舒展开:“哼做生意靠的就是一个‘精’字。
那小子还嫩,以为在书上看了点理论就能跟我斗。
这行当,水深着呢。”
他放下茶杯,话锋一转,脸上掠过一丝鄙夷:“说起来江雪尘那小子,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吧?”
张伟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凑趣道:“可不是嘛。
我看他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估计是知道自己吃不了这碗饭,正琢磨着怎么滚蛋呢。
师父,您就是心善,还给他三天时间要我说那种没半点眼力劲的废物,早该让他滚了省得占着地方,还浪费店里的茶水。”
赵胖子冷笑一声:“我留他三天,是按规矩办事。
不过,他那个月的押金,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明天他要是交不出东西,你就找个由头,说他打扫卫生时碰坏了东西,把押金扣下。
咱们聚宝阁,不养闲人,更不能做亏本买卖。”
“师父英明!”
张伟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早就看江雪尘不顺眼了那个穷酸小子虽然木讷,但长得比他清秀,偶尔有年轻女客来总会多看江雪尘几眼,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能亲手将他扫地出门,还能踩上一脚,实在是大快人心。
两人相视一笑,茶室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油腻的酸计味。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在他们口中即将滚蛋的“废物”,此刻正在经历着一场何等翻天覆地的蜕变。
**二**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向海城时,江雪尘己经站在了出租屋的窗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匆匆地洗漱、啃着冰冷的馒头去上班,而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
一夜的灵气淬体,让他仿佛获得了新生。
他走上街头,世界在他的眼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斑斓景象。
不再是简单的黑白灰,也不再是单纯的物体本身。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萦绕着一层淡淡的代表着其情绪与本质的光晕。
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身上笼罩着一层焦虑的灰色;公园里晨练的老人,周身散发着祥和安宁的乳白色;街角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身上则缠绕着几缕代表贪婪与邪念的如污泥般的暗褐色光芒,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一个路过女孩的背包。
江雪尘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朝那青年多看了一眼。
就在他目光集中的瞬间,那青年身上的暗褐色光芒仿佛被放大了他甚至能“看”到那光芒中闪过的一幅模糊画面——一只手,正悄悄伸向那个女孩的背包拉链。
“喂!
看路!”
江雪尘忽然对着那青年大喊了一声。
青年浑身一震,如同惊弓之鸟,做贼心虚地看了江雪尘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快步混入了人流之中。
那个女孩被喊声惊动,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背包,回头茫然地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也匆匆离去。
一场即将发生的偷窃,就这么被无形地化解了。
江雪尘站在原地,心中震撼无比。
这双眼睛……竟然真的能洞悉人心,甚至预见其即将发生的行为!
如果说看透古玩灵韵,是“鉴物”。
那么,看穿人心光晕,就是“鉴人”!
这一刻,他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了更强的信心和更清晰的计划。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用一方“东坡砚”去打脸,那太大材小用了。
对付赵胖子和张伟那种人,需要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去击溃他们。
他拐进了另一条街,在一家专门做高仿工艺品的店里,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只仿宋代的钧瓷笔洗。
这只笔洗,工艺相当不错胎质釉色、甚至开片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以让许多半吊子专家打眼。
但在江雪尘的灵瞳之下,它通体散发着一层均匀而死板的工业灰光,毫无半点岁月沉淀的灵韵。
拿着这支笔洗,江雪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饵,己经备好。
**三**上午十点江雪尘踏入了聚宝阁的大门。
“哟,还真敢来啊?
怎么,找到能‘开门’的宝贝了?”
张伟阴阳怪气地迎了上来眼神里满是戏谑。
赵胖子依旧坐在他的太师椅上,头都懒得抬,只顾把玩着那只新收的鼻烟壶。
江雪尘没有理会张伟,径首走到柜台前,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台面上。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神情平静淡然。
这种突如其来的沉稳,让张伟和赵胖子都微微一愣。
今天的江雪尘,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在江雪尘的视野中,张伟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极怖的令人作呕的黄绿色光晕,外面还裹着一层讨好的灰色。
而他身后太师椅上的赵胖子,则像一个被油腻的代表贪婪的土黄色光芒包裹的肉球,光芒中还夹杂着几丝代表奸猾的黑色丝线。
人心有色,果然不假。
“赵老板,张哥。”
江雪尘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幸不辱命,收到了一件东西,想请您二位给长掌眼。”
说着,他缓缓揭开了包裹的布。
一只天青色的钧瓷笔洗,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釉色如雨后初晴的天空,上面点缀着几抹玫瑰紫的窑变,美得令人心惊。
赵胖子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被吸引了。
他“嚯”地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柜台前,一把就想将笔洗拿起来。
“慢着。”
江雪尘伸出手,轻轻按住了笔洗。
“嗯?”
赵胖子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江雪尘微微一笑,说道:“赵老板,这东西是我从一个乡下老头手里收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您是行家,先上手看看?”
他这句话说得极有技巧,既点明了东西的“来路”,又捧了赵胖子一手。
赵胖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一个穷酸小子,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八成是哪个窑口新出的高仿。
但他还是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笔洗捧了起来。
入手微沉,胎底露出的部分呈铁褐色,符合“紫口铁足”的特征。
釉面光滑温润,开片细密自然。
赵胖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心跳得越快。
张伟也凑了过来用高倍放大镜照着,压低声音道:“师父,这……这釉里的‘蚯蚓走泥纹’,好像是真的啊!”
赵胖子心中早己是波涛汹涌,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笔洗放下,瞥了江雪尘一眼,故作不屑道:“东西做得还算精致可惜啊是新的。
火气太重釉光太亮。
小江啊,你还是打了眼了。”
江雪尘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土黄色的贪婪光芒,因为激动而剧烈地波动着。
他心里清楚,赵胖子动心了。
“是吗?”
江雪尘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唉看来我真是没这天分。
那……那就算了。”
他伸手就要把笔洗收回来“我拿去鬼市,看看有没有冤大头肯要吧。”
“等等!”
赵胖子立刻出声制止。
他与张伟交换了一个眼色,张伟心领神会唱起了白脸:“小江,别急嘛。
虽然是新仿,但这工艺也算不错了摆在店里当个装饰品也行。
师父您看小江毕竟跟了咱们快一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
要不,咱们就按工艺品的价格,收了?
也免得他白跑一趟。”
赵胖子沉吟了片刻,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架势,对江雪尘说:“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
这东西,我出三千块,收了。
就当是……你这几个月的辛苦费。
从此以后,你和聚宝阁,两清了。”
三千块,买一件他们认为是“宋代钧窑”的国宝,这算盘打得震天响。
江雪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装作犹豫和不舍,最后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好吧。
三千就三千。”
交易很快完成。
赵胖子生怕他反悔似的让张伟当场就转了账。
江雪尘收起手机,看着那两人如获至宝般,将那只假笔洗小心翼翼地捧进内室,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平静地走出了聚宝阁的大门。
当他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与这个地方,与那种任人欺辱的生活,己经彻底割裂。
而聚宝阁里,赵胖子和张伟正兴奋地对着那只笔洗,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贪婪目光的注视下,那只笔洗的灰色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两个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傻瓜。
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己经布下。
瓮中的那两只鳖,正自鸣得意,浑然不觉。
江雪尘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正好。
他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
而那方“端溪未央”砚,将是他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块真正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