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凡人屋舍如蚁穴,碎了听个响儿,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儿。
我躲在染血的灰烬里,记住了那张笑得最畅快的脸。
后来我爬上万仞通天崖,磨碎了指甲,呕干了心血,跪在九霄玉阶前诉说冤屈。
守门的天将用戟柄抬起我的下巴,嗤笑:“区区蝼蚁,也配向天讨公道?”
他们随手将我扔下凡尘。
我却没死成。
一个浑身酒气的老头用半碗馊粥和一句呓语救起了我。
“丫头,想知道天为什么不会塌吗?”
“因为跪着的人太多。”
1凌昭从未觉得阳光如此刺眼,又如此冰冷。
片刻前,她还闻着灶膛里煨红薯的甜香,听着弟弟磕磕绊绊地念着《千字文》。
爹坐在院里修锄头,不时过去指导弟弟,娘在厨房里一脸笑意地和面。
下一刻,天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遮日,而是巨大的、闪烁着七彩琉璃莹莹华光的阴影,伴随着令人心颤的碎裂声,轰然砸落。
顷刻间地动山摇。
她被人用尽全力推倒在墙角的柴堆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母亲俯身护住自己时惊骇欲绝却无比坚定的眼神,以及那眼中漫天倾泻而下的、美丽却致命的光雨——那是碎裂的琉璃灯盏,裹挟着狂暴无序仙力的激流。
哀嚎、求救、房屋倒塌声瞬间响起,又迅速被更大的轰鸣和云层深处的嬉笑声淹没。
“咦?
下界这般脆弱?
不过是盏宫灯滑了手。”
一个清越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讶异。
“御风兄,看来你这新得的琉璃盏也不甚结实啊,哈哈。”
另一个声音调笑着。
“无趣得紧,砸下去连个像样的火花和声响都没有。”
“倒是这群凡人叫的委实令人心烦。
罢了罢了,再去寻些别的乐子吧。”
轻飘飘的对话,不过在在讨论一个打碎了的灯盏,而不是碾碎了的几十条人命。
凌昭慢慢地从母亲身下挪出来一点,眼前的一切让她血液冻结。
家,没了。
熟悉的院落成了废墟,焦黑与血色是唯一的底色。
父亲半截身子被压在碎片之下,手里还紧攥着给弟弟启蒙的《千字文》。
弟弟……她找不到完整的弟弟。
护着她的母亲,只剩下一团看不完全的人形焦炭。
巨大的悲痛被更原始的恐惧和恨意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