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在快疯了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是东北人
又他妈是这股味儿!
硝烟、血腥、烂泥混合在一起的恶臭,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林川的鼻腔。
他刚被塞回身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巨力就把他掀翻在地。
轰!
一块烧得通红的弹片,带着尖啸,插在他刚才趴着的位置,滋滋冒着青烟。
他甚至没看清敌人,就又死了一次。
第西次。
他学聪明了,不抬头,手脚并用朝一个弹坑里爬。
刚爬到一半,脚脖子一紧。
一只断手,死死抓着他的裤腿!
断手的主人,一个被炸掉下半身的战士,肠子流了一地,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呕!”
林川胃里翻江倒海,就这么一分神。
啾!
一颗子彈精准地从他眉心穿过。
黑暗。
第五次。
第六次。
第十次!
第二十次!
林川彻底麻了。
死亡,成了家常便饭。
被炮弹炸成零件。
被机枪扫成两截。
被鬼子的刺刀捅个对穿。
最可笑的一次,他因为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摔进弹坑,后脑勺磕在石头上,脖子断了。
他妈的!
这也行?!
他试过所有办法。
装死?
狗屁!
下一秒炮弹就落你脸上!
小鬼子上来补刀比谁都勤快!
往后跑?
督战队老兵那黑洞洞的枪口,比阎王爷的请帖还准时!
跟着大部队冲?
那更是找死!
右翼山腰那挺重机枪就是个点名器,谁露头谁死!
他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耗子,除了被搅碎,没有第二个下场!
绝望!
无边无际的绝望,像水泥一样灌满了他的脑子。
又一次回档。
冲锋号刚响。
林川不动了。
他像条死狗,手脚并用地爬进身边一个半截的战壕里,里面还泡着不知谁的大腿。
他顾不上了。
他蜷缩成一团,死死抱住脑袋,抖得像筛糠。
堵上耳朵!
闭上眼睛!
他用这种最蠢的办法,想把自己和这个地狱隔开。
可没用!
炮弹的轰鸣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子弹的尖啸就在他头皮上跳舞。
惨叫声、怒吼声、鬼子兵的嚎叫声……像无数根钢针,玩命地往他脑子里钻!
“啊——!”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
他要疯了!
他真的要疯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脑浆都快被这噪音搅成一锅粥的时候。
一个声音,一个跟这片战场格格不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不紧不慢,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像是在自家炕头唠嗑。
“……等打完仗,回了俺们那旮旯,说啥也得整一锅小鸡炖蘑菇……再来二两烧刀子,那滋味,啧啧……”林川浑身一僵。
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咯吱咯吱地,抬起了那颗快要炸开的脑袋。
不远处,战壕的拐角。
一个魁梧的老兵,正靠着土墙,旁若无人地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手里的汉阳造。
轰!
一颗炮弹就在他附近炸开,震落的泥土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
那老兵只是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继续擦枪,嘴里还在念叨。
“……俺们那儿的粉条子,劲道!
跟鸡肉蘑菇搁一个锅里炖,那汤汁吸进去,一口下去,香掉舌头……”林-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疯子!
这他妈绝对是个疯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围全是枪炮声,人跟下饺子一样往下倒!
他居然在这儿琢磨小鸡炖蘑菇?!
可……林川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兵。
那张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上,没有害怕,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点该有的情绪。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仿佛这片人间地狱,对他来说,就是个有点吵的菜市场。
他的动作不快,擦枪的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认真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人……他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别人都在冲锋,在躲藏,在死亡。
而他,在“生活”!
这个荒诞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川脑中那片混沌的黑暗!
死,不可怕了。
他己经死了几十上百次,各种死法都体验过了。
真正可怕的,是在这无尽的死亡轮回里,变成一个只知道发抖和等死的废物!
不!
老子不玩了!
老子不当那个被反复碾死的耗子了!
就算要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死得像个人样!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轰的一声,炸碎了所有的恐惧和迷茫。
林川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他看着那个还在念叨着“小鸡炖蘑M菇”的老兵,一股说不出的力量从骨头缝里涌了出来。
他要搞明白!
他必须搞明白,这个老兵,凭什么能在这地狱里活得像个活人!
他手脚并用,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狗,疯狂地爬了过去。
周遭的炮火依旧猛烈。
林川爬到老兵身边,咽了口带血的唾沫,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嘶吼道:“你!
叫什么名字!”
嗓子己经破了,声音难听得像乌鸦叫。
老兵擦枪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平静得有些吓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新兵蛋子。
“啥?”
老兵的声音很粗,盖过了一阵机枪扫射。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川用尽了自己最大的音量,再一次咆哮!
这一次,老兵听清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那笑容在黑脸上,显得格外生猛。
他把擦得锃亮的步枪往身边一靠,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自己胸脯上,声音像是拍在破鼓上。
“俺叫王铁山!”
“东北黑土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