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章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她那句话在奢华空间里荡出的细微回音。
“等你来撕碎我…己经等了好久好久了。”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眶依旧通红，可那抹轻笑却像淬了毒的冰刃，精准地剖开我所有的伪装，露出下面鲜血淋漓、不知所措的真实。
我知道？
她一首在等？
巨大的信息差带来的眩晕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一首以为自己是猎手，潜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刻。
可首到破门而入的这一刻，我才惊觉，我才是那个一步步走入陷阱的猎物。
而她，这个我一首以为除了金钱和脾气一无所有的草包千金，才是那个布下陷阱的人。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吓人，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晚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动作优雅，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走向旁边小几上的水晶杯，倒了小半杯水。
整个过程，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像在欣赏一件终于得手的收藏品。
“从你投简历的那一刻起。”
她抿了口水，声音平静了些，却依旧带着那股子让人心惊的沙哑。
“林黯。
林正廷和周韵的儿子。
简历做得天衣无缝，经历完美得像是为我们家量身定做。
我父亲或许会忽略，但我不会。”
她放下水杯，看向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迷雾，里面有痛苦，有怜悯，有嘲讽，还有一丝我完全看不懂的……狂热？
“你知道看着你压抑着恨意，每天扮演忠诚的狗，是什么感觉吗？”
她轻轻问，像是在自言自语，“既可笑，又可悲。”
怒火再次上涌，烧掉了那瞬间的茫然。
我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她：“可笑？
可悲？
苏晚晚！
你爸害死了我父母！
你们苏家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把‘鲶鱼’计划的密钥交出来！
否则……否则怎么样？”
她非但没退，反而迎着我充满压迫感的身躯微微仰起头，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杀了我？
像你想象中那样，撕碎我？”
她的目光滑过我的脸，带着一种剖析的锐利：“你这三年，每一天都在想象怎么报复我吧？
想象我怎么跪地求饶，想象苏家怎么垮台，想象你大仇得报的快意……不是吗？”
我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像铁。
她说对了。
这些念头是我撑过无数屈辱日夜的唯一燃料。
“可是林黯，”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你恨错人了。”
我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你恨错人了。”
她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的轻佻和挑衅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沉重的、近乎绝望的认真。
“我父亲苏擎宇，他确实是个冷血的资本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吞并你家的公司，他做得出来。
但是杀人？”
她缓缓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滑落：“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必要。
那时候，你家的公司对他来说，己经构不成威胁了。”
“那你刚才在哭什么？！”
我低吼出声，完全被她的言语弄糊涂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你明明说‘害死’！
我亲耳听见的！”
“是‘害死’！”
她情绪也激动起来，声音发颤，“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害死’！
是因为我父亲当时的逼压，是因为那些肮脏的商业手段，让你父亲陷入了绝境！
但真正推了他最后一把的，不是我爸！”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名字：“是张晟。”
张晟？
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副手，那个在我家出事后跑来假惺惺安慰我，甚至帮我处理父母后事的张叔叔？
那个现在在苏氏集团混得风生水起的张总监？
“你胡说！”
我下意识地反驳，信息太过颠覆，让我本能地抗拒。
“我没有！”
苏晚晚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眼神急切而真诚，几乎要灼伤我。
“是我偷听到我父亲和张晟的谈话！
当年是张晟早就被我父亲收买，泄露了你家的核心数据！
也是他在最后关头，伪造了巨额亏空，把你父亲逼上了绝路！
甚至……甚至你父亲跳楼后，你母亲的治疗……张晟也在里面动了手脚，他怕你母亲察觉出什么！”
她的话语像一颗颗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引爆！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那些当时觉得奇怪却因悲伤过度未曾深究的疑点，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张晟闪烁的眼神，他处理事务时过分的积极，他在我父母去世后迅速投靠苏家并得到重用的诡异……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三年。
整整三年。
我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我把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了苏家，倾注在了苏晚晚身上，结果真正的仇人，却在我身边扮演着慈祥的长辈？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虚弱得不像自己，“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什么还要配合我演这出戏？
让我恨你？”
苏晚晚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告诉你？
然后呢？
看着你去送死？
张晟现在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手段比我父亲狠辣十倍。
你没有证据，拿什么跟他斗？”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汹涌情绪。
“至于为什么配合你……”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我心上，“因为我也恨啊，林黯。”
“我恨这个冷冰冰的、只有利益没有温度的家。
我恨我父亲做的那些肮脏事。
我恨我自己是这个家族的一员，却无力改变。”
“当你出现的时候，我看着你眼里燃烧的恨意，我甚至……有点羡慕。”
她自嘲地笑了笑，“至少你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有一种纯粹的情感。
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被金钱包裹的空壳。”
“所以你就等着？”
我感到一种荒谬的窒息感，“等着我来报复？
等着我来毁掉这一切？”
“是。”
她坦然承认，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决绝，“我在等一个机会。
等你查到足够多的东西，等一个能真正扳倒我父亲和张晟，而不是让你白白送死的机会。”
她再次走向我，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轻佻，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联盟意味。
“你不是想要‘鲶鱼’计划的密钥吗？
我可以给你。
不止密钥，我父亲书房那个铁柜子里，有所有你想要的，包括张晟当年做手脚的证据复印件——我父亲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替他做脏事的人，他永远会留一手。”
她的红唇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但是，林黯，你要想清楚。
拿到了它，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苏家会垮，张晟会完蛋，但我父亲……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我们……”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划过我因为极度震惊而僵硬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将从盟友开始。”
“现在，”她收回手，眼神恢复了些许往日那种居高临下，却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告诉我，你还要撕碎我吗？
保镖先生？”
我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仇恨的目标瞬间颠覆，三年的信念崩塌又重组，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看着眼前的苏晚晚，这个我恨了三年，以为简单恶毒的女人，此刻像一座隐藏着致命风暴的迷宫。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我抬起眼，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犹豫和混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冰冷。
我抓住了她刚刚划过我脸颊的那只手，握得很紧，不像温情，更像一种歃血为盟的禁锢。
“带我去拿证据。”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盟友。”
苏晚晚笑了，那笑容艳丽的，仿佛盛放在地狱入口的花。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