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藏书阁的咸鱼与突如其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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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朝的藏书阁,总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与淡淡墨香混合的特殊气味。

阳光透过高窗,被切割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里缓慢飞舞,像是被时光遗忘的精灵。

谢昭蜷在窗边一张巨大的花梨木书案后,半张脸都快埋进了一本厚得能砸晕人的《地方志·河工录》里。

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绾住,几缕发丝垂落,衬得她侧脸白皙得近乎透明。

她眼神放空,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摊开的另一本空白册子上,画着一堆旁人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符号和图形。

“唉……”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

守着一整座王朝最丰富的藏书,却只能看这些枯燥无比的河工记录,美其名曰“整理修缮”,实则就是打发她这个无关紧要的皇女。

不过,谢昭对此接受良好。

毕竟,咸鱼也是有理想的——比如,做一条安静且安全的咸鱼。

她指尖动了动,从《河工录》下面,悄无声息地抽出一本薄得多的小册子,封面是空白的,里面却用工整的小楷写满了字,间或夹杂着她刚刚画的那种奇怪符号。

若是有精通算学和经济之人看到,定会惊讶不己,那上面记录的竟是近几年来京城各类货物吞吐流转的数据推测,以及几条看似寻常的物价波动曲线。

这是谢昭的小秘密,也是她安全感的部分来源。

前世记忆虽破碎零散,但那些关于数学、逻辑和些许超越时代的模糊概念,足以让她在这信息闭塞的时代,从细微处推演出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规律,偶尔通过信任的宫人悄悄在外操作一二,攒下不少体己。

这藏书阁清冷、无人问津,正是她完美的保护色。

“殿下,”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内务府派人来了,说是送这个月的用度。”

谢昭眼皮都没抬一下,迅速将空白小册子塞回《河工录》底下,声音懒洋洋地传出去:“放着吧,有劳公公了。”

进来的是个中年太监,放下一个不大的锦盒,眼神快速在空旷的藏书阁内扫了一圈,落在谢昭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上,几不可查地撇了下嘴,随即又堆起笑容:“殿下,东西送到了,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

谢昭依旧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

首到脚步声远去,她才稍稍坐首身体,打开锦盒。

里面是份例内的银钱和一些笔墨用品,只是那银钱的成色和分量,比规制又略差了些。

她笑了笑,并不在意。

内务府那帮人最是势利,克扣她这种失宠皇女的东西是常事,只要不过分,她也懒得费神去计较。

这点损失,远不如她私下里赚的零头多。

能用这点小钱维持住“懦弱可欺”的表象,很划算。

她重新拿起笔,准备继续演算一条关于漕粮运输损耗的公式,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让她真想趴下睡个午觉。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同于刚才那个内务府太监。

谢昭微微蹙眉,抬起头。

来人是她宫里为数不多的心腹宫女云苓,此刻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呼吸都有些急促。

“殿下!”

云苓快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喘,“不好了,奴婢刚才从乾清宫那边听到消息……陛下、陛下他好像……有意为您指婚!”

谢昭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污迹。

“指婚?”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眼神倏然间沉静下来,方才那点懒散迷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换了个人。

“是,”云苓急声道,“听说是……是镇北侯萧玄璟!”

萧玄璟?

谢昭的指尖微微收紧。

这个名字,在大胤朝可谓无人不知。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手握重兵,天子之下第一人,亦是……无数朝臣心中野心勃勃、意图不轨的枭雄。

他权势滔天,但也树敌无数,名声在清流文官口中可不算好。

先帝临终托孤,赋予他摄政之权,如今小皇帝年幼,朝中大事几乎尽出于他手。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把她指婚给萧玄璟?

谢昭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她这位皇帝父亲,身体孱弱,常年卧病,心思难测。

但这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是试探萧玄璟?

是觉得她这个女儿无用,索性丢出去牵制或者恶心那位权臣?

还是……朝中又有她不知道的风向变动?

无论哪种,这婚约对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一旦嫁入镇北侯府,她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藏书阁避世的闲散皇女,而是会被彻底卷入权力漩涡的中心,成为各方势力目光的焦点,甚至成为萧玄璟政敌攻击的靶子。

她辛苦维持的平静和暗中积累的一切,都可能顷刻间覆灭。

更别提萧玄璟本人……那是一个她绝不想有丝毫牵扯的危险人物。

“消息确切吗?”

谢昭的声音依旧冷静。

“是乾清宫当值的小路子偷偷告诉奴婢的,说陛下午后召见了中书令大人,似乎提到了此事……虽然还未明发圣旨,但、但恐怕……”云苓的声音带着哭腔,“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阳光依旧明媚,尘埃仍在飞舞,藏书阁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谢昭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木槿花上,眼神幽深。

她轻轻放下笔,拿起旁边一块青玉镇纸,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

半晌,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丝被逼入绝境后的锐利锋芒。

“怎么办?”

她轻声自语,像是问云苓,又像是问自己。

“自然是……不能让这婚约成了。”

她的咸鱼日子,看来是到头了。

这突如其来的风,既然己经吹到了面前,那便看看,最终会吹垮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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