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留在了大山里

1 城南新来的少年榕树知道自己要死了。

一个醒目的、用猩红油漆画上的巨大“拆”字，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它需要三个孩子才能合抱的灰褐色树干上。

这是2003年夏天，风从南方吹来，掠过江南小城“清泉县”的城南老街，却带不走那抹刺眼的红，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油漆味。

十二岁的林晚星像只被惹毛的小兽，用力踹了一脚树干，震下几片老叶子。

她胸口堵得慌，比偷吃了奶奶腌的酸梅还难受。

这棵大榕树，是她的王国，是她看世界的眼睛，现在却要被判了死刑。

“星星！

别踢了！

当心脚疼！”

奶奶在自家裁缝铺门口喊她，声音混着老式缝纫机的“哒哒”声。

林晚星没回头，闷头跑开。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短发被汗黏在额头上，一双眼睛黑亮得像刚被雨水洗过的鹅卵石。

她熟悉这条老街的每一块青石板，知道哪家灶披间今天烧了红烧肉，哪条墙缝里住了窝刚出生的小猫。

她是城南的“野孩子王”，爬树掏鸟窝、下河摸螺蛳，没有她不敢的。

但今天，她的王国即将崩塌的预感，让她心里空了一块。

就在这时，一阵与老街格格不入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小轿车，像一条误入浅滩的深海鱼，笨拙地拐进了狭窄的街巷，最终停在了街尾那间空了许久的老宅门口。

那宅子以前是个落魄书生的家，后来人走了，就一直荒着。

现在，显然来了新主人。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对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女。

男人穿着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裤，女人是淡雅的连衣裙，戴着金丝眼镜。

他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带着一种审视和疏离。

然后，后车门被推开，一个男孩走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

男孩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短袖衬衫，熨帖的卡其色短裤，脚上是白色的袜子和干净的凉鞋。

他的皮肤很白，鼻子挺直，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谨慎的线。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像两潭深秋的井水，清澈，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安静和……距离感。

他和周围光着膀子追逐打闹的孩子、坐在竹椅上摇扇子的老人、晾晒在竹竿上的万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