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绯踏入应家别墅大门时,脚下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在地板光可鉴人的倒影里,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和饭菜的混合气息,温暖而奢华。但这暖意,没有一丝一毫能渗透进她单薄的衣衫里。
客厅沙发上,坐着她的亲生父母,应世邦和柳玉蓉。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审视和一丝不易察 જગ的嫌弃。
“回来了。”应世邦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路上还习惯?”
“嗯。”应绯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完美扮演着一个从乡下道观初入繁华都市的怯懦少女。
坐在柳玉蓉身边的,是这个家真正的明珠,假千金应楚楚。她穿着一身高定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天真又善良。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应楚楚亲热地跑过来,想挽她的胳膊。
应绯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动作微小,却让气氛瞬间凝固。
应楚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眶立刻就红了。“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对不起,我知道我占了你的位置十八年,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吧!”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棉花,柔软却致命。
果然,柳玉蓉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里满是责备:“阿绯!楚楚是妹妹,她盼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在道观里,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应绯的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规矩?
在那个吃人的道观里,她学到的唯一规矩就是,要么吃了别人,要么被别人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妈,你别怪姐姐,她刚回来,肯定不习惯。”应楚楚连忙打圆场,显得愈发善良懂事,“姐姐,快过来坐,你看,这都是爸爸妈妈特意为你准备的。”
应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而在餐桌主位旁,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冷峻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眉眼深邃,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顾衍之,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是她的……未婚夫。
这桩婚约,是祖辈定下的。原本,该是属于应家真正千金的荣耀。
“衍之,你来啦。”柳玉蓉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
顾衍之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应楚楚身上,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融化,化为一汪柔情。“楚楚,受委屈了?”
“没有啦。”应楚楚娇羞地低下头。
这一幕,真是郎情妾意,天造地设。
应绯,这个所谓的真千金,反而像个闯入别人完美爱情故事的、格格不入的丑角。
顾衍之终于将视线转向应绯,那点仅有的温度消失殆尽,只剩下警告和不耐。“应绯,既然回来了,就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该想的,别想。不该碰的,别碰。”
他的话,意有所指。
应绯心里冷笑。放心,你这坨垃圾,白送我都嫌脏。
但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这顿“欢迎宴”,吃得味同嚼蜡。
应家人热情地给应楚楚夹菜,谈论着她最近又拿了什么奖,或是哪个豪门公子又为她一掷千金。顾衍之的目光,也始终追随着应楚楚。
没有人,再看应绯一眼。
仿佛她只是一个必须摆在这里的道具。
应绯安静地吃着饭,眼观鼻,鼻观心。
她能“看”到,应家别墅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家运衰败的预兆。
她能“看”到,应楚楚的头顶,一缕金色的气运正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身上抽取过去,而在那金光之下,藏着一抹浓重的死气。
这死气,就是应家急着把她接回来的原因。
应楚楚命中有一死劫,就在三个月后。他们需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人,来为她挡灾,替她去死。
而她,应绯,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真是……好一出父慈母爱、姐妹情深、未婚夫体贴的好戏啊。
应绯夹起一块鲍鱼,慢慢地咀嚼着。
入口的鲜美,都掩盖不住这家人骨子里的腐臭味。
饭后,应世邦将她叫到书房。
“这里有张卡,里面有一百万。你刚回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他将一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公事公办的口吻,“以后,楚楚就是你亲妹妹,你们要好好相处。”
“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和衍之的婚约,只是个形式。顾家和应家需要这层关系,但衍之喜欢的是楚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敲打,也是施舍。
应绯伸出那双因常年干粗活而略显粗糙的手,拿起银行卡,指尖在冰凉的卡面上轻轻滑过。
“谢谢爸爸。”她声音怯懦地说。
应世邦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她出去。
回到被安排的客房,房间很小,装修简单,和应楚楚那梦幻公主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应绯关上门,脸上的怯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应楚楚正依偎在顾衍之怀里,笑靥如花。她的好父母,则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俨然一副幸福美满的家庭画卷。
应绯缓缓地笑了。
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古朴的铜钱。
铜钱在她指尖翻飞,最终稳稳落在掌心。
“哎呀,天机说……”她对着月光,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你们的葬礼,快要开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