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面医仙 谢无咎的骨伞
白玖歌背着用黑布裹紧的铁剑,手里提着谢无咎给的那盏防风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山路上。
乱葬岗在镇子东边的山坳里,平时连樵夫都绕着走,更别提雨夜了。
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哭号。
她攥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老馆主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像样的东西。
灯笼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周围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总觉得有什么东***在里面,正盯着她。
“别怕,白玖歌,你只是去放个东西。”
她低声给自己打气,脑海里闪过老馆主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还有谢无咎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十文钱,买师父的命,值得。”
终于,那棵传说中“雪发女”常出现的老槐树到了。
它长得极其粗壮,枝桠扭曲,像无数只枯瘦的手伸向天空。
树下积着厚厚的落叶,被雨水泡得发胀,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白玖歌定了定神,按照谢无咎的吩咐,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黑布包放在了老槐树最粗的树根旁。
布包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里面装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提着灯笼就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里爬行。
白玖歌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顿住。
她不敢回头,只把灯笼的光尽量往后照。
光晕里,能看到那团黑布包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一道极淡的、几乎透明的白色影子,从布包旁边缓缓“飘”了起来。
那影子很模糊,看不真切样貌,只觉得身形纤细,像是个女子。
更让白玖歌头皮发麻的是,她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顺着她的后颈往上爬。
“走……快走……”她咬着牙,强迫自己迈开腿,几乎是踉跄着往前跑。
身后的寒意越来越浓,那“窸窣”声也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像丝绸摩擦的声音。
白玖歌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灯笼的光在她手里晃得像个鬼火。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感觉那寒意就要贴上后背时,斜刺里突然射来一道银光!
“嗤——”像是利刃划破绸缎的声音。
白玖歌猛地停下,喘着粗气回头。
只见那道银光钉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竟是一根半透明的、闪着寒光的骨头针!
而那团白色的影子,在骨头针靠近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了回去,重新钻回了黑布包旁边,变得黯淡了许多。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谢无咎。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长衫,手里提着那盏灯笼,另一只手握着他那柄乌木骨伞。
伞骨在夜色中泛着幽光,刚才那根骨头针,似乎就是从这伞里射出来的。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
“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谢无咎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闷的,却依旧平静,“不要看阴魂的本体,会被摄走魂魄。”
白玖歌惊魂未定,指着那黑布包:“那、那是什么?”
谢无咎走过去,弯腰捡起黑布包,又拔出那根骨头针,插回骨伞的伞骨缝隙里。
他掂量了一下布包,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没什么,一件‘信物’而己。”
他顿了顿,看向那团重新变得黯淡的白影,“看来,这‘雪发女’的怨气,比我想的要弱一些。”
“雪发女……是阴魂?”
白玖歌还是觉得后怕。
“是,也不是。”
谢无咎提着布包,转身往回走,“是活人死后,怨气不散,被邪术拘住,强行留在阳间的残魂。
严格来说,连真正的阴魂都算不上,只是个‘半成品’。”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白玖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手里那柄乌木骨伞,总觉得那东西透着股邪气:“你那伞……防身用的。”
谢无咎头也不回,“这世上,比阴魂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
回到棺材铺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雨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谢无咎把黑布包放进里间,然后走到桌前,拿起白玖歌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些银白色的粉末和几截细如发丝的金属线。
“看好了。”
他对目瞪口呆的白玖歌说。
只见谢无咎的手指在铁剑上快速游走,那些银白色的粉末像是有生命般,渗入剑刃的豁口和锈迹里。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白玖歌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银光在他指尖流转。
然后,他取出那几截金属线,用一种极其精巧的手法,缠绕在松动的握柄处,最后又在剑身上画了几个她看不懂的符号。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当谢无咎放下铁剑时,白玖歌惊讶地发现,那柄原本破旧不堪的铁剑,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剑刃变得光洁如新,虽然依旧是凡铁的质地,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豁口处被填补得完美无瑕,握柄也变得稳固而舒适,上面缠绕的金属线泛着暗哑的光泽,像是活物般贴合着手掌。
“这……这是我的剑?”
白玖歌不敢置信地拿起铁剑,入手冰凉,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剑身上缓缓流淌。
“嗯。”
谢无咎点点头,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露出了他完整的面容。
他的五官很俊朗,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神依旧是那种淡漠疏离的样子,“只是简单修补了一下,让它能称手些。
至于其他的……要看你自己。”
白玖歌握紧铁剑,能清晰地感受到剑与自己手臂之间,似乎多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她试着挥了挥,剑风破空,竟比以前凌厉了数倍!
“谢谢!”
她真心实意地向谢无咎鞠了一躬,“老板,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谢无咎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恩情就不必了。
你用它,去给你师父买药吧。
记住,百年人参,要去城里最大的药铺‘回春堂’买,那里的掌柜,我认识。”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这个给掌柜看。”
他递给白玖歌一块小小的、刻着“咎”字的木牌。
“好!”
白玖歌把木牌小心收好,又看了看手里的铁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我这就去!”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谢无咎叫住:“等等。”
白玖歌回头:“怎么了?”
谢无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路上小心。
还有……这柄剑,别轻易在人前显露。”
白玖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这柄剑被谢无咎动了手脚,肯定不是凡物,露出来容易惹麻烦。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白玖歌兴冲冲离去的背影,谢无咎站在棺材铺门口,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晨曦里,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桌上那盏还在燃烧的油灯,眼神幽深。
“剑骨天成……”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乌木骨伞,“希望,你能撑到那一天吧。”
他转身走进铺子里间,那里,放着他带回来的那个黑布包。
布包此刻安静地躺在地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谢无咎知道,里面的东西,己经“活”过来了。
他走到黑布包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布包表面。
布包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
“安息吧,”谢无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口被黑布遮住的养魂棺,棺盖边缘的白霜,似乎又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