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阿列布的话像玉石掉落在玻璃桌面，砰然一声，惊扰了会议室里刚刚酝酿出的微妙气氛。
玛蒂娜抬眼，目光带着分析意味，“更让我困惑的是，你居然还用‘权力’这个词来给自己找台阶下。”
尤利西斯微微一笑，嘴角如雕塑般锋利，他并不急于还嘴，反而用手指敲了敲桌角，在紫红色灯光里，这动作像暗示着什么隐秘的协议即将启动。
“困惑，是人类特权。
神的困惑，只不过是更难治的慢性病。”
斯洛安站在门口，没敢太靠近，他的左臂还拎着那只半裂的旅行箱，像未定义的自我。
门外走廊传来半神街区的低语，有人宣扬着夜晚降临后某个东南亚神祇的脱口秀票价暴涨；全世界的超自然新闻总在他快要正常的时候来敲门。
此刻他只感觉自己近乎透明，像是前台摆放的一壶被遗忘的东方绿茶。
尤利西斯将目光投向他，轻描淡写地问：“半神飞羽先生，神祇宫区那边刚递了份公文，‘身份混乱者’需要配合调查。”
斯洛安本能地想吐槽，但视线扫到玛蒂娜正迅速记笔记，他只好耸肩。
“我能配合，上交所有羽毛和碎片，连我妈做的那道玉米炖羊肉都可以署名公证。”
玛蒂娜悄悄踢了下他的鞋，似乎只为转移尤利西斯的注意。
她翻开资料夹，一板一眼地说：“关于‘权力协商’的话题，我想听听神祇的具体意见，而不是流放者的自怜。”
这句话如同一根导火线，会议室里的温度陡然上升。
尤利西斯迅速收敛笑容，神态更像是神祇宫区里的议事长，精确而冷静。
“权力不会溢出边界，除非有人将边界稀释。
当律法与神力交叉，都市里任何一个平民都可能在午夜变成齿轮的一部分。”
玛蒂娜反问，“那你怎么看现在的裂变？
北欧、希腊、非洲神系彼此制衡，却又不断渗透进人类生活。
我们不是在和混沌玩捉迷藏，而是在被混沌用十字镐开路。”
尤利西斯用讽刺恭维的语气：“你的分析，几乎能递交给宙斯本人。
只是他现在忙着审核物业纠纷。”
他话语未落，而外头走廊突兀响起一阵喧哗，像是混血半神在街区搞起了即兴诗会。
艾娜·冯卡露丝拎着外套闯进会议室，不顾被雨打湿的发丝甩出一道弧线。
“你们都好端正，像是准备写城市新***，我很喜欢。”
她大大咧咧将手机甩桌，“刚收到消息，神祇议会打算公开验证所有‘边界身份者’。
我们半神又要上台作秀了。”
斯洛安咽了咽口水：“验证？
是要我表演飞翔还是变个葡萄酒出来？”
艾娜笑得爽朗，“如果有个边界可以游泳，我第一个跳进去。
可惜神祇只会划分，不会融合。
我建议大家今晚一起去混血街区，那里能看到真实的流动。”
尤利西斯眉头一挑，收起冷峻的气场，只剩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想看权力流动的边界，不妨去最物质、最混乱的地方。
但记住——那里每个人都自带神性私货。”
玛蒂娜立刻呼应，“我正好打算做田野调查，有半神陪伴，安全系数瞬间提升。”
斯洛安讪讪地笑，“田野调查的成果通常是晾成风干牛肉的手稿，最多在学术圈刷一波存在感。”
艾娜拍拍他肩膀，“你要学会主动存在，别只做脱毛鸵鸟。
权力边界不等于流放边界——我们每个人的身份都在流动。”
尤利西斯忽然沉下眼眸，声音轻微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威压，“身份，就是交易中的筹码。
今天流动，明天固化，你们喜欢自由，可我只相信规则。”
恰在此时，彼得·安东像影子一样微微闪身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介于兴奋与下班倦怠之间，手里还攥着一份草稿纸：“有谁看到半神街区‘神祇漫谈会’的报名消息了吗？
我打算去碰碰运气，也许能替你们记录点不带神话滤镜的现实。”
大家霍然一静，艾娜率先反应，“彼得是我们最好的现实感应器，他懂得什么叫‘时代的小人物’。”
斯洛安和玛蒂娜互望，似乎都从彼得身上捕捉到一丝力量。
尤利西斯轻哼：“又多一个不确定因素了，这座城市本来就失控得够彻底。”
玛蒂娜半是自嘲地晃晃笔记本，“权力边界再怎么流动，到头来，神祇也要写报告，人类也得充话费。”
艾娜指了指外面渐起的雨声，“今晚天象有点不妙，神祇宫区可能会有变动。
我们一起去混血半神街区吧。
看权力流动，看那些边界如何被抻长，被打破——也看看，这座城到底有没有容纳我们的空间。”
尤利西斯缓慢起身，身影宛若一段碑铭意味的古诗。
他望向窗外，低声道：“别期待边界能永远保持形状。
神性总能在裂缝里生长，这就是流动的宿命。”
玛蒂娜收好笔记本，“走吧，都市的夜晚刚睁开另一只眼睛。”
大厅里诸神的雕像在灯光下投出晃动的阴影。
斯洛安握紧旅行箱，彼得挽住手稿，艾娜昂首阔步，尤利西斯则像徘徊在权力边缘的旅人。
他们最终一起走向城市更深处。
夜色中，权力的边界开始更加剧烈地流动，而每个人都在这一刻变得值得被复杂地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