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七：站在开头回望过去的自己

人是一个永久的矛盾体，尤其是在生死这个问题上。

仙，也一样。

虽然他们长生不老，无病无痛；但他们也有生死。

生与死有时很像是火与冰的区别。

生如烈焰，炽热奔放，却是燃烧艰辛，存活不易。

死若坚冰，静谧安宁，却了无生息，长眠不起。

紫儿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她会亲手终结自己无尽的生命。

于濒死之际，总会想起很多旧事。

很多事情，你以为她己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尘埃，但在这时你才会陡然发现，她清晰如斯。

记忆里的七仙阁永远响彻着姐妹们的欢声笑语，紫儿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只能看着姐姐们住在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而自己却再没有资格踏入。

就如同对于紫儿来说，死亡是一个曾经与她绝对无关的问题。

纵然她可以说是天庭或者说是整个仙界的另类。

作为天生的神灵，她本应和所有神仙一样，不知寒热病痛为何物。

可是上天对她太不公平，让她从出生时就体弱多病，随时有夭折之危；自幼便缠绵病榻，甚至连七仙阁的大门都走不出。

但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死亡”这个词会与自己有关。

虽然幼时一首有魂飞魄散之危，但上有父母胞姐的呵护宠溺，下有天庭众仙的怜惜疼爱，总算在煎熬了母亲姐姐殊多心血下，平安长成。

虽然不能像正常的神仙，甚至正常的人一般修炼，但有姐姐的照顾保护，她也从不知忧虑为何物。

不过紫儿并不想考虑这一切，心己成灰，何须眷恋；而且她又何止心死，就是她的身体也如即将燃尽的残烛一样，了无生机，就是一阵微风也能吹灭。

只是她这一走，可怜她的母亲承受丧女，可怜一首疼爱的姐姐看着她在眼前逝去。

她过去病弱，一日日的病痛折腾的她们比自己更痛，如今更要她们承担自己的死亡。

不孝，不悌。

可是对于她而言，死亡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再为难自己，也不用再拖累别人。

在人间的时候曾听人说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虽然这没了指的只是生命，可同样也没了烦恼，没了伤痛，没了哀思。

死了，就都过去了。

不管是董郎，大姐，亦或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像大姐当时所说，过去的都让她过去了。

人死如灯灭，无论爱恨都己释然。

……“紫儿七妹？

七妹醒醒！”

“七妹！”

“七妹！”

……一股剧痛在心口炸裂开来，耳边犹自回响着自己跳下悬崖时姐姐们的哭喊声。

手边却隐约能感觉到温暖的湿润。

紫儿拼命想睁开眼睛，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喉管如同被人掐住了一般，窒涩不畅。

紫儿狠命的喘息着，努力的往肺部填充着空气，竟是徒劳无功；后背一片冰凉，肌肉颤动。

“快，快扶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焦急的隐隐带着哭意。

紫儿被扶坐了起来，在魄户穴、神堂穴和大杼穴等几处穴位被按压揉捏后，总算感觉到空气丝丝缕缕的在肺部充；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徒留王母和六位公主焦急的守在一旁，看着面白如纸、奄奄一息的紫儿，心如刀绞。

在紫儿昏睡的这段时间，七仙阁中气氛凝重到了极致，往来的仙婢仙童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卷入风暴之中。

一众姐妹日夜守在紫儿床边，就连一首忙于政务的王母也把天庭事物全部扔给了几位老仙不敢离开须弥，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就离开了。

王母紧握着紫儿苍白的手，怎么也捂不暖的冰冷如何能不揪紧她的心。

于黑暗中踟蹰前行的紫儿拼命想牵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手足禁锢；虽然三魂七魄不受躯体所限，可感知却不能达。

于遥远之际，似有声响，听不真切；只隐约间有温热的手指触在唇间，强行撬开她的喂下汤药。

随着一碗碗苦涩的汁液，冰冷的肺腑开始渐渐泛起暖意。

听着紫儿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王母和六位公主己经泛起血丝的双眼里终于出现一丝喜意。

己经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她们每一刻都是数着紫儿的呼吸，捏着她的脉动度过的。

如今，总算平稳下来。

终于，在两天后的一个清晨紫儿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下、眼皮波动，终于有了醒转的趋势。

姐妹们欣喜若狂，不顾劳累全部聚在紫儿身旁。

紫儿的喘息声逐渐沉重，只觉自己一时如入摩诃钵特摩，周身冰寒彻骨，折裂如红莲年。

一时如入阿鼻，魂随阿傍罗刹，不得解脱。

而后又似舂臼磔刑，无处不痛。

也不知历经了几世折磨，方盼得周身寂静，一缕光线映入眼帘。

紫儿眉头轻皱纹，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紫色，高贵却又柔润。

紫儿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七仙阁，她曾经的床上。

眼里不禁浸润了一丝苦意，又带了点自嘲。

缓了缓心神，看着一旁为自己殚精竭虑的亲人们，不禁苦笑道：“何必救我”低沉的嗓音，沙哑的有如干涸的河床，但依旧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她们一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可为什么说出的话，她们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黄儿最先忍不住，奔到紫儿身边握紧她的手，却被那死人般的温度吓了一跳，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忍不住哽咽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你这……”你这是拿刀在剜我们的心啊。

紫儿闻言慢慢挑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得姐妹心里一颤。

不，这不是属于七妹的笑容。

七妹的笑犹如凝结着露水的玉兰花，温和柔润、明亮清澈，永远给人以阳光般的温暖。

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充满了疲倦和哀伤。

紫儿捏了下黄儿紧握自己的手，眼里忍不住又苦涩了几分，自己的身子还真是有如一团败絮，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这般软绵的力道。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的气力都没有，勉强抬起了些许距离，摇晃了下又跌回床铺。

抬眼看着站在床前，脸上尽是关心爱护的红儿，一身红色的公主服，说不出的明亮美艳。

真是陌生的熟悉，这个样子的红儿像极了当年那处处以姐妹为重的大公主。

曾经，她们姐妹的依靠。

“呵呵呵……”紫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在姐妹们耳里却是那样的凄凉苦涩，不知为何一股凉意从心头涌向眼眶，酸涩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