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锻

贞观十西年秋，长安城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喧嚣。

朱雀大街两侧，人潮如沸，万头攒动。

百姓们踮着脚尖，伸长脖颈，目光尽数投向那支自金光门迤逦而入的雄壮队伍。

队伍核心，并非传统的凯旋献俘。

没有垂头丧气的异族王公，也没有堆积如山的传统战利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被十数匹骏马牵引着的、覆盖着巨大红色绸布的庞然巨物，其金属骨架在秋日阳光下偶尔从绸布缝隙中刺出冷冽寒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重而均匀的隆隆声响。

紧随其后的兵士，盔明甲亮，精气神迥异于寻常府兵。

他们护卫着的并非金珠玉器，而是一箱箱闪烁着奇特金属光泽的“石头”——来自西域高品位铜矿的第一批精铜锭。

队伍最前方，林墨一身绯色官袍，骑在马上，面容比离京时黝黑了些，也更显坚毅。

他身旁是肤色己成古铜色、眼神锐利如鹰的秦六。

身后，王二柱等一众工匠出身、如今却也有品阶在身的团队成员，个个挺首了腰板，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激动。

“来了！

林大人他们回来了！”

“瞧见那大家伙没？

听说就是那‘蒸汽机车’的头子！

能在铁道上跑，力抵千牛！”

“那些铜锭，乖乖，这成色！

听说一车能抵以往驼队走半年！”

议论声、惊叹声、欢呼声汇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长安古老的城墙。

人群中，不乏有身着官服的小吏和世家子弟，他们的表情则复杂得多，惊疑、审视，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林墨目光扫过这沸腾的盛世景象，心中却无太多波澜。

西域的成功只是第一步，他脑中盘旋的己是更庞大的蓝图：更高效的动力、更坚固的材料、更精密的机床……以及，如何将这份科技成果，真正转化为帝国强盛的根基。

队伍行至皇城前，典礼官唱喏声起。

宫门缓缓洞开，露出其后庄严肃穆的太极宫广场，以及那高踞于龙椅之上，正含笑俯瞰着他们的天可汗——李世民。

那副厚重的铁甲，竟被从中轻易剖开，断口光滑如镜。

紧接着，秦六又挥刀斩向那柄旧横刀。

“铿！”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旧横刀应声而断，前半截“当啷”落地。

而林墨所献之新刀，刃口完好无缺，寒芒依旧。

满殿寂然。

程咬金看得喉咙滚动，忍不住又嚷道：“陛下！

俺老程那两把斧头早就该换了！

林大人，啥时候也给俺老程弄两把这样的？！”

他这话引得尉迟恭等一众悍将纷纷点头，眼中尽是火热之色。

武将爱神兵，天经地义。

就在这时，萧瑀终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咳了一声，手持玉笏出班，声音沉肃：“陛下！

林大人之功，确乎奇巧。

然，臣有疑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铁道机车，固能利运输，然耗费巨万，征发民夫，恐伤农本！

此等利刃，固然锋锐，然究乃凶器，炫技于此庄严朝堂，岂非引导世人重利轻义，崇尚暴力乎？

臣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话音落下，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方才还火热无比的氛围，仿佛被浇下了一盆冷水。

林墨抬眼，迎上萧瑀那充满忧患与审视的目光。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