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茅屋在晨雾中影影绰绰，歪斜的屋檐仿佛随时会塌陷。
泥泞的土路蜿蜒穿过村庄，将那些被冻裂的田地连成一片。
土路两侧稀疏的枯草，像病恹恹的发梢，几乎看不出生命的痕迹。
冷风中，隐约夹杂着几声咳嗽，带着一种沉闷的无力感。
江明辰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身上挂着空荡荡的柴捆。
他的步伐平稳而安静，草鞋踩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嗒”声。
冷风卷起泥土，打在他的脸上，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这地方，甚至连一丝活气都没有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还紧闭着门的屋子，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与他家相似的贫困。
可他知道，就算是这些同样在泥泞中挣扎的村民，也不会伸出哪怕一根手指来帮他。
路边有一户人家开了门，一个披着破棉袄的老妇走出来。
她脸上的皱纹像干裂的田地，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水桶，颤颤巍巍地朝水井走去。
她瞥见江明辰，顿了顿，突然冷哼了一声。
“江家的小子，天天跑山上砍柴，这么折腾，还不是换不来米粮。
穷命啊，折腾啥呢？”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
几步外，另一个汉子蹲在墙边抽着旱烟，闻言抬起头，目光在江明辰身上扫了一眼，咧嘴笑道：“可不是嘛。
听说地主那边又涨租了，这次不把他家那间破屋收走都不算完事。”
“哈哈哈哈。”
几个人的笑声在冷风中格外刺耳。
江明辰没有回应。
他低着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他的手却悄然攥紧了柴捆的绳索，关节发白，指尖几乎嵌进了粗糙的麻绳里。
“这些人，有脸笑得出来。”
他没有转头，但脑海里己经把每一个人的面孔牢牢记住。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冷嘲热讽，可每次都让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他知道，他们笑得这么大声，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和无力。
因为有了更穷更弱的人存在，他们才能找到一点可怜的优越感。
回到家时，院子里己经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棉袄，双手插在袖口里，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就是张顺，村里少有的“有点本事”的人，因为替地主跑腿，日子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些。
江福站在张顺面前，腰微微弯着，语气带着讨好的意味：“张哥，之前借你的半斗米，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家里实在困难，等过两天我们一定还上。”
张顺哼了一声，嘴角一咧，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宽限？
你们家己经拖了两个月了，还要宽限？
地主那边都催着了，我也不好交代啊。”
江福连连点头，声音低了几分：“是是，等这几天我们想办法……绝不拖您太久。”
张顺眯起眼睛，目光在江福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缠着破布的手上。
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那只手，说道：“想办法？
就你这伤手，能种出粮来？”
听到这里，江明辰再也忍不住，走上前挡在父亲身前，语气平静却不卑不亢：“张叔，米我们一定会还。
但眼下家里真没多的了，您宽限几天，等过了这阵子，我们一定补齐。”
张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呵，你倒挺硬气。
行啊，就再给几天，等还不上，看地主怎么收拾你们。”
他说完，将棉袄裹紧，转身走了出去。
江福叹了口气，摇摇头：“明辰啊，这种事，能忍就忍，别硬顶。”
江明辰看着父亲颓丧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林家大宅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一抹隐忍的寒意。
太阳升到正中，冷风稍稍退去，泥地上依旧残留着昨夜的潮湿。
江明辰扛着柴刀，准备上山砍柴。
刚走到村口，迎面就撞见王三虎。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晃着一根粗大的木棍。
看见江明辰，他眼中立刻闪过一抹戏谑，嘴角咧开一个狞笑。
“呦，这不是江家的小崽子么？”
江明辰停下脚步，低下头，声音平静：“三虎哥。”
王三虎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木棍戳了戳他的柴刀：“听说你们家又欠了地主的粮，今天这柴换的钱，拿来孝敬孝敬哥吧。”
江明辰抬起眼，看了他一瞬，但很快又低下去。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是几枚散乱的铜钱。
他将布袋递过去，低声说道：“三虎哥，家里真的没多少，这些您拿去吧。”
王三虎接过布袋，翻了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就这么点？
你糊弄鬼呢？”
他随手将布袋扔到地上，木棍往地上一戳，恶狠狠地说道：“告诉你，要不拿够钱，要不别想走！”
江明辰的手指微微一动，攥紧了柴刀的刀柄。
但他很快松开了，弯下腰捡起布袋，低声说道：“我再想办法。
下次一定多带点。”
王三虎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扬长而去。
江明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声地摩挲着刀柄，目光如同沉寂的湖水一般深不见底。
天色渐暗，林家的打手们开始在村中巡逻催租。
轮到江家时，江福试图解释，却被王三虎一脚踹倒在地。
**“没粮？
没粮怎么不去抢？”
**王三虎抡起棍子，狠狠砸在江福的肩膀上。
江明辰冲过去扶住倒地的父亲，咬着牙说道：“三虎哥，再给两天时间。
求您行行好！”
王三虎冷笑一声，挥挥手：“行啊，等两天。
到时候拿不出，就别怪我让你们家连这破屋都保不住。”
看着他们离开，江明辰低下头，轻轻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他的眼神冷得像刀锋，低声说道：“爹，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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