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温柔，一文不值
秦舒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电话那头的魏晏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更加急切：“出什么事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舒舒，你别吓我，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多动听的承诺，若是放在昨天，秦舒还会因为他这份紧张而心头一暖。
但现在，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靠在宾利柔软的后座上，车窗外是飞速后退的街景。
当车子经过民政局时，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当时，她拿着那本被水浸湿后脱胶的“结婚证”，想去补办。
窗口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系统里根本没有她的婚姻登记信息，而且她手里的证，钢印都是歪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民政局，一个自称是叶成先生遗产律师的电话打了进来。
“秦舒小姐，您好。
您的生父叶成先生于上周病故，您是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将继承他名下价值千亿的全部资产……”从骗局的深渊，到财富的顶峰，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在律师事务所，当律师询问她的婚姻状况时，她脑中闪过魏晏那张深情的脸，和那本滑稽的假证。
她最终以“需要确认”为由，暂时搁置了配偶信息的登记。
她不甘心，她要去亲耳听一个结果。
车子经过魏晏公司楼下，那栋气派的写字楼，其中至少有一半的设计图出自她手。
她记得自己当时鬼使神差地冲了进去，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如同一把尖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阿晏，我们都结婚五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公开？
我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了。”
是安雅，魏晏的大学学姐，一位知名的儿童心理顾问。
而魏晏的回答，更是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冰窟。
“小雅，你再忍一忍。
公司上市在即，秦舒的设计对我们至关重要。
而且，我妈一首不喜欢你，现在公开，我怕奶奶会为难你，我舍不得……”舍不得？
秦舒闭上眼，那句“舍不得”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为了魏晏这份虚假的“舍不得”，她忍受了魏家三年的冷嘲热讽。
因为婚前，魏晏拿着一份伪造的体检报告告诉她，她身体有严重问题，无法生育。
“舒舒，就算这样，我也要娶你。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有没有孩子不重要。”
他当时的承诺，让她感激涕零，心甘情愿放弃进入国际顶尖设计院的机会，陪他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小作坊，做成了如今即将上市的明星企业。
原来，她的深情，她的付出，她所忍受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他的真爱铺路。
她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跳梁小丑。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秦舒睁开眼，对着电话那头的魏晏，语气依旧平淡：“我没事，马上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她对司机说：“回滨江花园。”
回到那个她曾以为是“家”的别墅，一进门，就听见楼上传来男孩和女人的嬉笑声。
秦舒抬头，只见安雅正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
男孩长得和魏晏有几分相似。
“舒舒，你回来啦！
快看谁来了？”
魏晏从厨房探出头，身上系着一条滑稽的卡通围裙，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和兴奋。
那是秦舒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情绪，一种发自肺腑的、为爱人归家而点燃的烟火气。
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他温柔体贴，却从未有过此刻这般鲜活的喜悦。
“安雅姐。”
秦舒平静地换上拖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小舒，好久不见。
工作辛苦了。”
安雅笑得端庄得体，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胜利者的优越感。
秦舒的视线落在那个男孩身上。
他叫魏念，是魏晏两年前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当时，魏晏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舒舒，我们领养个孩子吧。
这样，我爸妈就不会再逼你生孩子，你也不用再承受那么大压力了。”
秦舒当时还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
可这两年，魏念对她充满敌意，轻则辱骂，重则拿东西砸她，让她身心俱疲。
现在，看着魏念像只小考拉一样依赖地抱着安雅的大腿，秦舒心中最后一点困惑也烟消云散。
结婚五年，儿子五岁。
多完美的巧合，多讽刺的真相。
晚餐时分，长长的餐桌上，上演着一出温馨的家庭喜剧。
魏晏和魏念不断地给安雅夹菜，三人之间充满了旁人无法插入的亲密。
秦舒默默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观众。
“念念，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
安雅柔声细语。
“嗯！
安雅妈妈夹的最好吃！”
魏念大声说。
魏晏在一旁宠溺地看着，补充道：“你安雅妈妈最会照顾人了。
舒舒，你说是吧？”
他像是才想起秦舒的存在。
秦舒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饭过三巡，魏晏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用他一贯的温柔语调开口：“舒舒，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小雅最近在写一本关于儿童教育的书，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而且你看，公司最近也特别忙，你又要盯着项目，又要管家，还要带念念，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想……”他顿了顿，观察着秦舒的反应，见她没什么表示，便继续说道：“我想让小雅在我们家暂住一阵子。
她专业对口，可以帮你指导一下念念，你看，念念也很喜欢她。
这样你就能轻松很多。”
呵，偷偷摸摸地暗度陈仓还不够，现在是想登堂入室，上演正宫逼位的戏码了？
秦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汤。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舒舒，我在跟你说话呢。”
魏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悦。
“不嘛！
我就要安雅妈妈留下！
就要！”
一首安静的魏念突然尖叫起来，他见秦舒不答应，一把将面前的牛奶杯推倒，牛奶洒了一桌。
“魏念！
不许没规矩！”
魏晏勃然大怒。
“哎呀，阿晏，别凶孩子。”
安雅连忙抱住儿子，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用一种看似劝解实则施压的口吻对秦舒说：“对不起啊小舒，都怪我，让你为难了。
阿晏也是心疼你，怕你太累……”她话音未落，魏念挣脱她的怀抱，抓起桌上的番茄酱瓶子，对准秦舒的脸就狠狠挤了过去。
黏腻腥甜的酱汁瞬间糊了秦舒一脸。
“魏念！”
这一次，秦舒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怒或躲闪。
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红色的酱汁顺着脸颊滑落。
她缓缓地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极其认真地擦掉脸上的污渍。
然后，在魏晏和安雅惊愕的注视下，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份文件，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轻轻地放在了餐桌中央。
一份是刚刚签下的，“云顶天宫”顶层平墅的购房合同，业主姓名：秦舒。
另一份，是魏晏公司账户向她个人账户的转账凭证，金额：八千万。
备注一栏，赫然写着：“给舒舒的生日礼物，祝老婆永远开心”。
那是她今天下午，用一个“投资新房方便招待上市后的商业伙伴”的借口，从魏晏那里“要”来的。
魏晏的脸色在看到文件的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以为那只是秦舒闹的小脾气，是他随口许诺用以安抚的空头支票，他根本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而且真的刷了他的卡！
秦舒终于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惊慌失措的魏晏、脸色僵硬的安雅和一脸茫然的魏念。
最后，她冲着魏晏，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却又冰冷刺骨的笑容。
“魏晏，多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
“另外，我想，这份大礼，也足够作为我们的分手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