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忘生蹲在巷口,怀里抱着一只破布袋,左手拎着没蒸熟的馒头,右手扒拉着地上的赌棋盘。
西周吆喝声杂沓,市井气息浓重,脚下石砖盯久了都能看出裂缝里藏着半截发财梦。
赌的不是钱,是今天谁最倒霉。
巷子里的伙计们说卞忘生有股邪气,一到哪里哪有麻烦,偏偏他却总能从麻烦里像泥鳅一样滑出来。
“忘生兄,这牌落得够乌龙!”
伙计老裴甩了甩手里的烂木牌,满脸哀嚎。
卞忘生叼着馒头,抬眼望天,嘴角一撇:“乌龙也有龙头,不至于像你这样只剩鱼尾巴。”
话音刚落,巷口冲进来一群身着青纹道袍的仙门弟子,衣袂飘飘,架势大得仿佛他们不是来巡街,而是来捉妖。
为首的那位,年纪轻轻,眉眼却紧得都能拧出水,一张口就是:“市井闲杂,皆有妖嫌,尔等速速避让!”
卞忘生啃馒头的动作一顿,随手把破布袋往腿上一盖:“仙门办事,咱们小民智商有限,配合配合。”
可没等人散开,青纹弟子的袖口突然摸出一只奇异法盘,嗡嗡作响,指针在空中乱跳。
人群哗然,有人小声嘀咕:“听说青纹仙门在找遁形幻妖,盘一转,谁身上沾了妖气,全无幸免。”
卞忘生正琢磨市井里藏妖的概率,法盘却偏偏指向他怀里的破布袋。
青袍少年眉气一凛:“小子,速速供出妖物,若敢抵赖,照宗门法度处置!”
破布袋里其实藏着只刚死的耗子,是卞忘生上午从面铺后头顺来的,正打算晚上熬粥下酒。
见风声不对,他慢吞吞打开袋口,准备无害卖萌,却“哧溜”一声跳出一只灰色雾团——竟是一只幻妖残影,被耗子尸体吸附,一见法盘立刻窜了出来。
人群瞬间后退,青纹弟子的气场陡然拉满:“甚嚣尘上,果然勾结妖物!
众弟子,布阵!”
卞忘生啧啧咂嘴:“我跟耗子刚认识,从没混妖界。
你们这阵法,能不能先查查宗门里的退伍骨灰盒?”
青纹弟子脸一红,刚想争辩,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叹息,仿佛蜻蜓点水般柔润。
祁浅欢着一身月白道袍,手执缠丝拂尘,眉眼淡然地走了上来:“且慢动手,这幻妖未现恶迹,何必草率定罪?”
她站在人群边缘,眼波不动声色地扫过卞忘生,语气冷静:“查证前,莫任流言成理。”
青纹弟子怔神两息,小声辩白:“浅欢师姐,此事关六界清正。”
祁浅欢轻点玉指,拂尘一指法盘:“妖气起源混乱,并非全由身边之物勾连。
何况,这市井一只半死耗子,也配做大妖藏身之所?”
人群中传来几声嗤笑,卞忘生眨了眨眼,忍住想说“气质最配卞忘生”的念头,只咧嘴一笑,把破布袋扔给青袍弟子:“你们嗅着慢慢查,别胀了脑袋才后悔。”
气氛正尴尬,偏偏这时,从巷口另一端晃过来个高壮汉子,板着脸,大步流星。
他一身灰黑旧袍,右手提着一根乌铁棍,胸前缝着七八个风干包子。
瞧见卞忘生,刚进巷子,就猛地嚷:“忘生!
再赌就赔钱,去我摊子帮我拉客!”
巷中众人轰然回头,只见石浑元一脸严肃,左眼角贴着半截细藤叶,嘴里除了包子就是一口老气横秋。
青纹弟子皱眉:“旁人莫插手。”
石浑元一声哼哧,把包子收回怀里,低声道:“你们查妖,不查规矩?
正道仙门混不下去了还是钱袋捉急?”
祁浅欢目光淡淡,从石浑元、卞忘生身上一扫而过,气息收拢,拂尘轻扬:“众生百相,仙门岂能只凭仪器断是非?”
说罢,转身走进巷尾,留下一阵梨花清香。
青纹弟子无奈,只能又盘了一圈,见盘针毫无反应,只好悻悻地把破布袋丢给卞忘生,白眼道:“下次再乱入正道,宗门没你吃饭的碗。”
卞忘生弯腰捡起袋子,把耗子塞回去,顺口补刀:“吃饭的碗我有,仙道的理你们缺点自洽。”
巷口渐散,众人余音未了。
石浑元拍拍卞忘生的肩,“今天正道仙门太闲,想必是摘星台没人打扫,门人心慌。
走吧,咱去我摊上演一出‘幻妖吃包子’,赚个酒钱。”
卞忘生乐呵呵地跟着石浑元挤进摊子,赌棋盘一脚踢飞,心里却暗暗思量仙门的荒谬规矩。
这一遭本想避祸,更像是半点戏谑,半点有意。
然而,还未来得及落座,摊位旁忽然响起一阵稀奇古怪的乐音,仿佛有无形傀儡在空中拉弦。
风蛮啸踏着锅盖舞步,手持一柄彩色拂扇,面无表情地对着卞忘生唱道:“天道无常,世理如棋。
今日市井乌龙,明日妖界风流。
卞忘生,小子,入道当以乱为先。”
他的声音似疯似癫,却字字落地。
摊位上的茶碗震颤,一片笑声中却又夹杂敬畏。
石浑元不屑道:“疯道教主,你又来卖艺骗饭钱?”
风蛮啸一边舞一边喝道:“骗饭钱起码靠本事,正道仙门却只会念规矩,念长生,念到连自家***都忘了擦。”
卞忘生一拍茶碗,眨眼打趣:“我这人入道全靠乌龙,说起来,今日是不是仙门录取的日子?
反正正邪界限,都是拿来冲的。”
风蛮啸收了扇子,不狡辩,只留下一句:“六界试炼,讽谐为门。
你乌龙一次,便是仙途第一步。”
说罢,从旁边掏出一串青石信物,扔在桌角,神秘莫测。
夜幕将至,市井气息随暮色流淌,卞忘生盯着信物出神。
祁浅欢远远站在巷尾,拂尘垂地,似乎也在思索玄妙错乱的“正邪善恶”。
这一夜,青石巷子鸡飞狗跳,却莫名平静如水。
乌龙误入仙途,谁知正是命运的安排——入世之路,有时只需一步错棋。
第二天清晨,卞忘生带着破布袋,信物别在腰间,跟着石浑元蹭饭出门。
天界与人界的边境正悄然生变,新一轮讽谐试炼,己在暗中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