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来自植入式神经交互系统——那是“穹顶区”居民的标配，而是他手腕上这块用了八年的旧机械表，表盘玻璃裂着三道蛛网纹，秒针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卡顿，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窗外的“锈带区”还浸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亮着，光线被悬浮在空中的工业废气染成浑浊的橙黄色，落在斑驳的混凝土楼面上，像给腐烂的伤口敷上了劣质药膏。
林野翻身坐起，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隔壁传来张叔咳嗽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那是长期吸入“尘雾”落下的病根，在锈带区，十个人里有八个肺里都藏着这样的“金属记忆”。
他摸过床头的营养液，塑料瓶上印着“营养补充剂·基础款”的字样，标签己经泛黄卷边。
拧开瓶盖，一股类似过期麦片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仰头灌下，液体滑过喉咙时带着涩味，胃里随即传来熟悉的灼热感。
这是锈带区大多数人的早餐，每天摄入的营养刚好够维持基本体力，既不会饿死，也别想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为什么穹顶区的人喝的是基因定制营养液”。
“小林，该走了，今天第一批‘废料分拣’要赶在六点前到。”
门外传来张叔的声音，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张叔年轻时在“巨神集团”的废料处理厂干活，十年前的一场爆炸炸断了他的右腿，工厂给的“补偿”是三个月的基础营养液和一根劣质合金拐杖，从那以后，他就靠着帮人分拣废料里的可用金属过活。
林野应了一声，抓起外套——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袖口和肘部都缝了又缝，布料上还沾着洗不掉的机油渍。
他走到镜子前，镜子是用碎玻璃拼的，照出的人影有些扭曲。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三岁，眼神里却没多少年轻人的光亮，眼角下的淤青是长期睡眠不足的证明，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深疤，是去年分拣废料时被锋利的金属片划开的，当时没敢去医院，自己用碘伏消毒后缝了两针，现在阴天还会隐隐作痛。
“走了，张叔。”
林野扶着张叔的胳膊，两人慢慢走下楼。
楼道里没有灯，只能靠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明，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偶尔能看到老鼠窜过的影子。
走到一楼，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夹杂着机油、废气和腐烂垃圾的味道扑面而来，林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张叔却己经习以为常，只是咳嗽了两声。
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几辆破旧的悬浮车驶过，车身上印着“巨神集团·废料运输”的字样，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带起的风卷着灰尘扑在两人身上，张叔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脸，林野则扶着他往路边靠了靠。
“小林，你说咱们这辈子，能进一次穹顶区吗？”
张叔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穹顶区在锈带区的正上方，被一层透明的能量罩罩着，白天能看到能量罩反射的阳光，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球，晚上则能看到里面透出的霓虹灯光，璀璨得让人不敢首视。
据说穹顶区里没有废气，没有废料，空气是经过净化的，水是来自雪山的天然水，居民们不用干活，靠基因优化就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修长的寿命，孩子们从小就能接入神经交互系统，学习最先进的知识。
林野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张叔，别想那些了，咱们这样挺好的。”
其实他心里也想过，想知道穹顶区的天空是不是蓝色的，想知道基因定制营养液是什么味道，想知道神经交互系统接入时，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另一个世界。
但他知道，那些都是遥不可及的梦，锈带区的人，生来就是为穹顶区服务的，就像废料分拣厂里的机器，坏了就换，没人会在乎。
两人走到废料分拣厂门口，门口己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带着麻木的表情。
分拣厂的大门是用厚重的钢板做的，上面印着巨神集团的标志——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中间是一只眼睛，眼神冰冷而威严。
“下一个，林野。”
门口的保安喊道，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林野扶着张叔走到保安面前，保安用扫描仪扫了一下他手腕上的身份芯片，屏幕上跳出他的信息：林野，23岁，无犯罪记录，废料分拣工，等级D。
“进去吧，今天分拣的是‘神经元件废料’，小心点，别被电流电到。”
保安面无表情地说，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
走进分拣厂，一股更浓烈的机油味和金属味扑面而来，厂房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的应急灯亮着，光线昏暗。
地面上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废料，大多是废弃的神经交互系统元件，有的还带着微弱的电流，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分拣工们戴着厚厚的手套，蹲在废料堆前，把有用的元件挑出来，放进旁边的篮子里，没用的则扔进传送带，送去焚烧厂。
林野找了个熟悉的位置，扶张叔坐下，然后自己也蹲下来，拿起手套戴上。
他的动作很熟练，手指灵活地在废料堆里翻找着，很快就找出了一个还能使用的神经芯片。
这种芯片如果运气好，能卖到不错的价钱，足够他和张叔买一个月的基础营养液。
“小林，你看这个。”
张叔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盒子上有一个按钮，按钮旁边印着巨神集团的标志。
林野接过盒子，感觉沉甸甸的，他仔细看了看，发现盒子的缝隙里没有灰尘，似乎是刚被丢弃不久的。
“张叔，这是什么？”
林野疑惑地问。
张叔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穹顶区那边废弃的东西，你小心点，别乱按。”
林野点了点头，把盒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打算晚上回去再研究。
他继续分拣着废料，手指不时被锋利的金属片划破，手套很快就被染成了暗红色，但他好像没感觉到疼，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厂房里的广播突然响了：“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所有分拣工立即停止工作，到厂房门口***，重复，所有分拣工立即停止工作，到厂房门口***。”
林野和张叔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这种情况很少见，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跟着其他分拣工走到门口，看到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站在那里，制服上印着巨神集团的标志，手里拿着扫描仪，表情严肃。
“所有人都站好，不要乱动，我们要进行身份核查。”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声音冰冷。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盒子，手心开始冒汗。
黑衣人拿着扫描仪，一个一个地检查着分拣工的身份芯片，扫描仪发出“滴滴”的声响，偶尔会停下来，对某个分拣工进行更详细的检查。
轮到林野时，扫描仪扫过他的手腕，屏幕上跳出他的信息，黑衣人看了一眼，刚要让他过去，扫描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灯光不停闪烁。
“你口袋里是什么？”
黑衣人盯着林野的口袋，眼神警惕地问。
林野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知道，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