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上海小姑娘

2018年梅雨季，我揣着皱巴巴的简历，从昆山坐高铁到上海。

出静安寺地铁口时，雨下得正密，豆大的雨点砸在帆布包上，把包里的设计稿浸出一圈圈水印——那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画的老弄堂改造图，纸角卷得像被啃过的饼干。

我缩在地铁口的广告牌下，掏手机查“创艺设计”的地址，屏幕刚亮，一把歪歪扭扭的伞突然罩在我头顶。

“你也去创艺面试？”

伞下的姑娘声音软乎乎的，像刚煮好的荠菜馄饨，“我叫林晚晴，弄堂里长大的，跟你顺路。”

我抬头看她，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牛仔裤膝盖处磨出毛边，手里的简历夹用透明胶贴了三层，伞骨断了一根，用红绳绑着，歪歪斜斜地挡着雨。

“许蔚，苏北来的。”

我把湿了的设计稿往包里塞了塞，怕她看见纸角的破洞。

往面试公司走的路上，雨越下越大。

林晚晴把伞往我这边偏，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却还笑着说：“创艺老板以前是我爸同事，专做老建筑设计，你要是懂弄堂，肯定能过。”

我嗯了一声，心里没底——我在老家学的设计，画的都是农村自建房，老弄堂的石库门、老虎窗，只在杂志上见过。

面试室在写字楼12楼，玻璃门擦得能照见人影。

我进去时，老板正翻我的简历，手指在“老弄堂改造图”上顿了顿：“许蔚，你这图里的弄堂，没有烟火气。”

他指着图纸上的阳台，“老上海弄堂的阳台，不会这么整齐，得有晾衣绳、旧花盆，甚至摆个煤炉，那才是住人的地方。”

我脸发烫，刚想解释，林晚晴推开门进来，手里攥着个搪瓷碗：“张叔，我妈让我给您带的荠菜馄饨，还热着。”

她瞥见我的图纸，凑过来说：“许蔚，你这栀子花画得好看，要是把阳台的晾衣绳画进去，再挂件旧衬衫，就像我们弄堂的样子了。”

张老板笑了，挥挥手：“晚晴，你倒是会帮外人说话。

许蔚，你这设计有灵气，但缺生活，回去再改改，下周再来。”

我捏着简历，心里又酸又暖——酸的是没通过，暖的是林晚晴那句“像我们弄堂的样子”。

出写字楼时，雨停了。

林晚晴指着远处的红砖墙：“我家就在那弄堂里，你要是没地方住，阁楼还能搭个地铺，不要钱。”

我愣了愣，帆布包里只剩两百块，昆山的出租屋己经退了，上海的酒店我住不起。

“会不会麻烦你？”

“麻烦啥，都是找工作的人，互相帮衬呗。”

弄堂很深，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墙面上爬着爬山虎，晾衣绳上挂着蓝白条纹的衬衫，风一吹，像面小旗子。

林晚晴的家在弄堂尽头，三楼阁楼，爬楼梯时木梯“吱呀”响。

阁楼很小，只能摆一张床和一个旧书桌，阳台却不小，摆着两个花盆，种着指甲花，还有个煤炉，黑得发亮。

“你睡阳台地铺，我睡床，”林晚晴抱来一床旧棉被，“我妈住院了，这屋平时就我一个人住。”

她煮了碗荠菜馄饨，端给我时，碗沿还冒着热气：“我妈教我煮的，荠菜是弄堂口张奶奶种的，鲜得很。”

我咬了一口，荠菜的香混着肉香，烫得我舌头发麻，却不敢停——这是我来上海吃的第一顿热饭。

晚上，我躺在阳台地铺，看着天上的星星，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淋湿的设计稿。

林晚晴在书桌前写东西，台灯的光落在她头发上，发梢泛着金光。

“许蔚，”她突然开口，“明天我带你去弄堂转，你看看真正的老弄堂，再改设计图，肯定能过。”

我嗯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了点盼头——在上海，我好像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