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放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完，打了个饱嗝。屏幕那头，ID叫“追风少女”的客户还在抽噎。
“他就是不爱我了，凌老师，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把脚翘上桌子，慢悠悠地敲打键盘：“世界挺忙的，没空为你一个人崩塌。套餐A，陪聊一小时，收费500，已经结束。”
我顿了顿，补上一句：“需要延时服务吗？套餐B，深度共情，每小时1500。”
对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对话框里弹出一句“骗子”，然后她的头像就灰了下去。
我撇了撇嘴。又一个妄图用500块钱拯救自己崩塌世界的傻子。我的“凌老师心理咨询室”开在网上，客户遍布大江南北，特点是流动性极高，差评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有新的傻子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窗口。设计风格像是二十年前的网页，带着一种古朴的、闪瞎眼的LOW-FI美学。窗口正中是一行闪着金光的字。
尊敬的地球人类凌放先生，鉴于您在心理疏导领域的卓越成就，M78星云光之国人事部，现正式向您发出邀请，聘请您为“宇宙警备队特聘心理健康疏导师”。同意或拒绝？
我笑了。
卓越成就？是指我那个P出来的“克莱登大学临床心理学博士”学位证书吗？还是指我稳定在十分钟内把客户气下线的高超技巧？
这八成是某个黑客在炫技，或者是什么新型的病毒。我这人怕麻烦，但对这种送上门来的乐子，从不拒绝。
我的鼠标停在“同意”上，没有丝毫犹豫。我想看看，点了之后会弹出什么样的收费链接，或者多傻的页游广告。
我点了下去。
没有弹出收费链接。没有病毒警告。
下一秒，我坐着的电竞椅，连同我本人，被一道从天花板射下的光柱包裹。失重感持续了零点一秒，像坐了一次跳楼机。
眼前的出租屋，那油腻的泡面桶和杂乱的电线，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洁净空气，和一座望不到顶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殿堂。穹顶是流动的星云，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宇宙的缩影。
我依旧坐在我的电竞椅上。这把花了八百块钱买的破椅子，在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一个身高近五十米的银色巨人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像人类观察一只蚂蚁。他的身体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双眼是温和的明黄色。
一个嗡嗡作响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像一种信息流，直接灌入我的意识。
“凌放医生，欢迎来到光之国。您的第一位患者，已经在等您了。”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着自己穿着外卖T恤和沙滩裤的腿，再看看眼前这只巨大到需要仰望的脚。
我明白了。
这次的乐子，好像有点大。
我花了一分钟，才勉强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这不是幻觉。空气中那种纯净到让肺部感到微微刺痛的粒子，我屁股底下电竞椅磨损的皮革触感，以及眼前这尊银色巨人投下的、覆盖了我整个视野的阴影，都无比真实。
我被绑架了。
被一群疑似宇宙人的存在，从我那月租一千二的出租屋里，绑架到了一个看起来比地球上任何建筑都宏伟的地方。
绑架我的理由，是让我当什么“心理健康疏导师”。
我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第二个念头是恐惧，第三个念头则是——他们给开多少钱？包食宿吗？五险一金交不交？
那个银色的巨人，姑且称他为“老干部”，似乎很有耐心。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我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里是M78星云，光之国。”老干部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响起，语气平和，像是在做一场官方的新闻发布会，“我是本次人才引进计划的负责人，你可以称呼我为希卡利。”
希卡利？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某个特摄片里的角色。
我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一个骗子，一个合格的骗子，最重要的素质就是情绪稳定。哪怕下一秒就要被切片研究，表面上也要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所以……”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就是你们，给我发的Offer？”
“是的。”希卡利微微颔首，动作缓慢而庄重，“我们通过对全宇宙数万个文明进行大数据筛选，最终在地球文明中，定位到了您。您的履历非常……独特。”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说的“独特”，是指我那张P得连我自己都快信了的博士证书吗？
“我们观察了您所有的公开咨询记录。”希卡利继续说道，“您处理负面情绪的方式非常高效，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终止患者的无效倾诉，并引导他们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听明白了。
他把“把客户气下线”，美化成了“高效处理”。
这些外星人，要么是脑子缺根弦，要么就是对“心理学”这个概念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我们光之国，遇到了一些麻烦。”希卡利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一些前所未见的，无法用物理方式解决的麻烦。”
“什么麻烦？”我下意识地追问。
“一种我们暂时命名为‘精神能量衰减综合征’的文明病。”希卡利说，“许多年轻的战士，在没有外部损伤的情况下，出现了战斗意志消沉、能量输出不稳定、甚至逃避战斗的现象。他们是我们宇宙的守护者，但现在，他们自己也需要守护。”
我愣住了。
奥特曼。
这些词汇在我脑海中盘旋，与童年的记忆碎片拼接在一起。巨大的英雄，绚丽的光线，被打爆的怪兽。
而现在，有人告诉我，这些英雄，得了抑郁症？
“我们尝试了所有方法。”希卡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能量共鸣、思想钢印、战斗模拟……但都收效甚微。所以，我们想到了你们人类的‘心理学’。一种专门研究和处理精神与情感的学科。”
他伸出一根几乎和我身体一样粗的手指，指向殿堂的另一侧。
“凌放医生，您的第一位患者到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从光芒中缓缓走出。他身披红银相间的战甲，肩膀上覆盖着厚重的银色肩章，胸口的能量计时器闪烁着沉稳的蓝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那两对交叉的、如同勋章般的小犄角。
这张脸，我哪怕二十年没看过特摄片，也认得出来。
宇宙警备队队长，佐菲。那个在所有奥特兄弟里地位最高，出场永远是来救场或者下达命令的最高长官。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让整个大殿微微震颤。我坐在椅子上，渺小得像一颗灰尘。
然后，他停在我面前，用一种极为严肃、仿佛在汇报最高级别军事机密的口吻，对我说道：
“医生，我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