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合上，震得林默耳膜发疼。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初秋的风里，头发短而杂乱，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与冷硬——两年牢狱，磨平了他刚毕业时的青涩锐气，和那个眼里有光、对未来满是憧憬的少年判若两人。
不远处，苏晴攥着衣角站在树荫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身形单薄。看见他出来的那一刻，她眼眶瞬间红了，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哽咽：“阿默……”
林默脚步没停，只是侧头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淡得像水，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径直越过她，朝着公交站台走去。
“阿默，你等等我！”苏晴急忙追上，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侧身避开。指尖落空的瞬间，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慌忙把帆布包举到身前，“你看，我把这些都带来了……”
林默的目光扫过那个包，没说话，只是停下脚步，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有事？”
“我……”苏晴吸了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颤抖着拉开帆布包拉链。里面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灰色围巾，毛线起了球，边角还有些磨损，旁边叠着一沓泛黄的车票——都是两年前，他们刚毕业那会儿，林默骑一个小时自行车，赶去给她送糖糕、接她下班的往返车票，每张背面都有他笨拙的字迹，写着日期和“晴晴爱吃的”“晴晴今天加班”。
“你还记得吗？”苏晴拿起围巾，声音哽咽，“这是你刚毕业没找到正式工作，在夜市兼职摆摊，攒了工资给我织的，织了整整一个月，手指都被针扎破了，当时我还笑你织得丑，可冬天你总逼着我戴上……还有这些车票，那时候我们都刚毕业，你工资少，舍不得坐公交，就骑车跑遍全城，只为了让我吃上热乎的……”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刀割在自己心上。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瞬间汹涌而来——
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时一起租了间小出租屋，对着墙画的规划图畅想未来：林默说要努力攒钱，三年内在这个城市买房，给她一个家；她说要和他一起打拼，不管苦甜都不离不弃。那时候，她爸妈多喜欢林默啊，觉得他踏实上进，第一次上门时，他提着两袋水果，局促地搓着手，却把她爱吃的菜记得分毫不差，在厨房帮着她妈忙前忙后。她妈拉着他的手笑：“阿默这孩子实诚，晴晴跟着你，我们放心。”她爸也拍着他的肩叮嘱：“好好干，以后把女儿托付给你。”
可毕业才半年，张昊就出现了。这个开着豪车的富二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所有温情。他送她名牌包、珠宝，带着她爸妈出入高级餐厅，承诺给她安排体面的国企工作，给他们换大房子。渐渐地，她妈开始在她耳边抱怨：“阿默那临时工作没前途，一辈子挣不了几个钱，你跟着他只能受苦”；她爸也变了脸色，对上门的林默冷言冷语：“我们晴晴值得更好的，你别再耽误她了”。
其实林默早察觉到了不对劲。张昊第一次在她公司楼下堵她时，他就看出那男人眼里的轻佻——不是真心喜欢，只是把她当成了新的猎物。他拉着苏晴的手，语气急切又认真：“晴晴，张昊那种人，身边从不缺女人，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别被他的钱和花言巧语骗了！我们刚毕业，日子是苦点，但只要一起努力，总会好起来的，你别被眼前的富贵冲昏头！”
苏晴当时还皱着眉反驳：“阿默，你别把人想那么坏，张昊只是朋友。而且你看看我们，挤在十几平的出租屋，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我不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他气得红了眼，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我在找正式工作，我也在攒钱！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晴晴，别离开我好不好？”
可那时的她，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父母的逼迫、张昊描绘的富贵生活，还有林默每天打两份工、双手布满薄茧却连一件像样礼物都送不起的对比，终究让她动了摇。分手那天，林默在雨里堵了她三个小时，浑身湿透地求她再想想，他刚从兼职的工地赶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裤脚还沾着泥点。她却被张昊的车接走，摇下车窗时，脸上满是不耐与鄙夷：“林默，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看看你这穷酸样，连把伞都买不起，还想给我未来？张昊能给我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
她看见林默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可她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像淬了冰：“你别再缠着我了，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你配不上我。”说完，她便催促司机开车，没再回头看一眼他在雨里踉跄的身影。
她没想到，张昊为了彻底断绝她的念想，竟找人设计陷害林默——以“商业诈骗”的名义，把刚找到正式工作、正想好好打拼的他送进了监狱，判了两年。而她，在跟着张昊后，才发现所谓的“富贵生活”全是假象——他从不带她见家人，对她的付出视若无睹，她生病时，他在酒吧玩乐；她想要一句关心，他只丢给她一张副卡。怀孕三个月时，张昊的新欢找上门，争执间她摔下楼梯，孩子没了，张昊也彻底消失了，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苏晴才真正幡然醒悟。她摸着空荡荡的小腹，想起的全是林默的好：她以前痛经蜷缩在床上，林默会用温热的手掌给她揉肚子，熬红糖姜茶熬到深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兼职；她随口说想吃城南的糖糕，他就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买回来，用纸袋裹着，怕凉了；他们刚毕业最穷的时候，他把工资全给她买爱吃的，自己啃馒头咸菜，还笑着说“我不饿”；她犯错被领导骂哭，他从不说大道理，只是默默陪着她，把所有的委屈都替她扛着，说“没事，有我呢”。
张昊送她的名牌包，再贵也暖不了心；高级餐厅的山珍海味，远不如林默煮的一碗热汤面暖胃。她终于明白，林默给不了她物质上的奢华，却给了她最纯粹的真心和毫无保留的偏爱——他的钱会全部交给她保管，他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她，他的未来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当初鄙夷的“穷酸”，是他刚毕业一无所有，却拼尽全力想给她最好生活的证明；她嫌弃的“没本事”，是他脚踏实地、从不投机取巧的踏实。
她翻出了这条围巾和这些车票，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它们成了她后悔的唯一寄托。她去他们以前住过的出租屋，里面早已换了主人，却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去他以前兼职的工地，只看到来来往往的工人，再也找不到那个为她攒首付的身影。这两年里，她无数次想去监狱看他，却没脸见他，直到他出狱的消息传来，她才鼓起勇气，想来弥补这一切。
“阿默，你看这些，”苏晴把围巾和车票递到他面前，眼泪哭得砸在上面，“我一直都留着，我现在才知道，你给我的才是最好的——你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在，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张昊他什么都给不了我，他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不该嫌你穷，不该看不起你……我爸妈也后悔了，他们总说当初不该被钱迷了眼，不该逼我们分开。你当初说得对，他根本不是好人，我不该不听你的……你出狱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吃苦受累，我都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