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疯娘》第一章 红围裙九十年代的南城菜市场,是被晨雾和吆喝声泡大的。
天刚蒙蒙亮,沾着露水的青菜就码成了小山,带泥的土豆滚在竹筐里,活鸡被缚着脚乱扑腾,
溅起的鸡毛混着鱼腥气、卤味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缠成一团,热热闹闹,又烟火气十足。
林秀兰的摊子就在菜市场入口第三家,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布,
上面码着水灵灵的黄瓜、顶花带刺的番茄,还有用稻草捆成小把的香葱。
她总系着一条正红色的围裙,布料是最好的灯芯绒,洗了多少次,那红色也没褪几分,
像一团燃着的火,在满是灰扑扑的菜市格外打眼。秀兰长得周正,眉眼清俊,
皮肤是健康的粉白,不像别的摊贩那样糙手糙脚。她称菜时手腕抬得轻轻的,
秤杆总是翘得高高的,给人添菜时也大方,“多拿点,自家种的,新鲜。
” 熟客都爱买她的菜,说她人实在,菜也实在。那时的秀兰,是菜市场里最体面的女人。
每天收摊后,她会仔细叠好红围裙,揣着一天的收入,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家就在菜市后面的老巷里,一间不大的平房,却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窗台上摆着两盆月季,
是她亲手种的,开花时,粉的、红的花朵探出来,香飘半条巷。
丈夫陈建国在附近的机械厂上班,是个技术员,长得斯文,说话也温和。秀兰总说,
建国是文化人,跟菜市场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每晚,秀兰把饭菜端上桌,
建国就会拿出工资袋,把钱一分不少地交给她,“秀兰,你拿着,攒着,
以后咱们换个大点儿的房子,再要个孩子。”秀兰就笑着把钱收进那个枣红色的木匣子里,
木匣子是建国求婚时送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精致得很。她会把一张张钱抚平,按面额理好,
放进去时,动作轻柔,像在呵护什么珍宝。“嗯,等攒够了钱,咱们就生个大胖小子,
让他跟你一样,做个文化人。”日子就像她摊子里的菜,新鲜,饱满,带着看得见的希望。
那年秋天,秀兰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拿着化验单,手抖得厉害,跑回家时,红围裙都跑歪了。
建国下班回来,她扑过去,把化验单塞到他手里,声音带着哭腔,“建国,你看,
我们有孩子了。”建国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把她抱住,声音也激动得发颤,“秀兰,太好了,
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那天晚上,建国炒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两人对着一盏昏黄的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得眼睛里都有光。
秀兰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心里甜滋滋的,她想,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从那以后,
建国对她更好了,每天下班都会绕到菜市场,帮她收摊,拎着菜筐,不让她多走一步路。
熟客们见了,都打趣,“秀兰,你可真是好福气,嫁了这么个疼人的男人。
” 秀兰就红着脸笑,心里像揣了块暖玉。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建国变了。
先是下班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秀兰问他,他就说厂里加班,忙项目。秀兰信了,
每天都给他留着热饭,等他到深夜。后来,他开始不怎么交工资了,问起时,
就说项目需要钱,先垫上了。秀兰虽然有些疑惑,但看着他疲惫的脸,也没多问。
她依旧每天在菜市场摆摊,系着那条红围裙,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些,
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把每天赚的钱都小心翼翼地存起来,
放进那个枣红色的木匣子里,她想,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孩子养好。有一天,收摊后,
她路过一家奇牌室,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几张桌子旁围满了人,吆喝声、拍桌子声此起彼伏。
她一眼就看见了建国,他坐在桌子旁,眼睛通红,手里攥着扑克牌,脸上满是焦灼和疯狂。
秀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坠了块石头。她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建国,
回家吧。”建国猛地转过头,看见是她,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又变得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我正忙着呢,没看见我在赢钱吗?”“赢钱?” 秀兰的声音发颤,“你不是说厂里加班吗?
你怎么能在这里赌钱?我们的孩子……“闭嘴!” 建国低吼了一声,推开她,“妇人之仁!
等我赢了大钱,咱们就能换大房子,让你和孩子过好日子!你懂什么!
”秀兰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桌子,疼得她皱起了眉。她看着建国那张陌生的脸,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那个温和斯文的建国,好像不见了。那天晚上,
建国没有回家。秀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窗台上的月季花,花瓣落了几片,
像她碎掉的心。她摸着肚子,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章 裂痕建国开始变本加厉地堵伯。他不再去厂里上班,每天泡在奇牌室里,
输了就红着眼借钱,赢了就大手大脚地花。家里的积蓄,一点点被他拿去填了赌桌的窟窿。
秀兰劝过,哭过,闹过,可都无济于事。每次她提起堵伯,建国就像变了个人,
要么对她拳打脚踢,要么就跪地求饶,说自己一定会改,一定会赢回钱来。
秀兰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又看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次次心软。她依旧每天去菜市场摆摊,
只是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红围裙也显得有些黯淡了。熟客们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都关心地问她怎么了。秀兰只是强撑着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有一天,
一个经常买她菜的阿姨,偷偷拉着她说,“秀兰啊,我看见你家建国,
跟一个年轻女人走得挺近的,就在菜市场东边的巷子里,你可得当心点。
”秀兰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不愿意相信,
那个曾经对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会背叛她。可阿姨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
发了芽,让她坐立不安。那天收摊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菜市场东边的巷子。
巷子很窄,两边是斑驳的墙壁,堆着一些杂物。她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两个人靠在墙上说话,
正是建国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那女人烫着卷发,涂着红嘴唇,穿着紧身的连衣裙,
和这老巷格格不入。建国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女人则用手搂着他的胳膊,
笑得风情万种。然后,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了那个女人。女人接过钱,
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转身扭着腰走了。秀兰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里。
她一步步走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建国,那是谁?你给她钱干什么?”建国看见她,
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神慌乱,“秀兰,你……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你那是谁!
” 秀兰提高了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的积蓄,我们给孩子留的钱,
都被你拿去赌了,拿去给别的女人花了,对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建国急忙辩解,
“她……她是我一个朋友,最近遇到点困难,我帮她一下。”“朋友?” 秀兰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朋友需要你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给她?朋友需要你搂着她,让她亲你?
陈建国,你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们的孩子当什么了?”建国被问得哑口无言,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反正跟你说不清楚!你别无理取闹!” 说完,
他推开秀兰,头也不回地走了。秀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浑身发抖。晚风吹过巷子,
带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她觉得恶心。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身,双手紧紧抱着肚子,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从那天起,秀兰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她在菜市场摆摊时,常常走神,称菜时会算错账,给人找钱时也会手抖。有一次,
一个顾客买了五块钱的菜,给了她十块,她却找了二十块。顾客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
连连道歉,脸色苍白。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也越来越不便。可建国不仅不体谅她,
反而变本加厉地向她要钱。他知道秀兰每天摆摊能赚点钱,就天天来菜市场堵她,
不给钱就又打又骂。有一次,建国在菜市场里就对她动了手。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把她往地上拖,嘴里骂着脏话,“臭娘们,给不给钱?不给钱我就打死你!”秀兰疼得尖叫,
肚子也传来一阵坠痛。周围的摊贩和顾客都围了过来,有人拉架,有人指责建国。“陈建国,
你还是人吗?秀兰怀着孕呢,你怎么能打她?” “就是啊,秀兰多好的女人,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建国被众人说得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秀兰一眼,“你等着!
” 然后悻悻地走了。秀兰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红围裙被扯破了,
肚子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周围人同情的目光,觉得无比屈辱。
她扶着摊子,慢慢站直身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她想,为了孩子,
她不能倒下。可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那天晚上,秀兰回到家,
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枣红色的木匣子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她攒了好久的,
准备给孩子出生后用的钱,不见了。建国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酒瓶,醉醺醺的。
看见秀兰回来,他嘿嘿地笑,“钱……钱我拿了,最后一把,我肯定能赢……赢了钱,
咱们就什么都有了……”秀兰看着空空的木匣子,看着醉醺醺的建国,
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她浑身发抖,指着建国,“陈建国,那是给孩子的钱!
是我一点点攒起来的!你把它拿去赌,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孩子吗?”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
“吵什么吵……赢了……赢了就有了……”秀兰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