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启明在一起的第七年，我等来的不是求婚，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和派出所冰冷的板凳。
他来了，撑着一把黑伞，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刚娶进门的新婚妻子白露，视我为空气。
冰冷的雨水混着脸颊上的血，我听见他对调解员说：“白露是我妻子，我们家的事，私了。
”那一刻，我七年的青春，像个笑话。可他们不知道，那场大雨里，
停在我面前的那辆黑色轿车，将彻底改写我们所有人的结局。01笔录做完，
我被“请”出了派出所。九十年代末的雨夜，寒气钻心。我站在屋檐下，
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像是无数双嘲弄的眼睛。七年男友周启明，
我们大院里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昨天，刚和厂长的女儿白露办了婚礼。而我，
这个被他辜负的前女友，今天和他的新婚妻子在纺织厂里打了一架。或者说，
我单方面挨了一顿打。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派出所门口，车门打开，
周启明撑着伞快步走了下来。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心脏骤然缩紧。他看见我了，
但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眼神比这雨水还要冰冷，随即转身，
将伞撑在了刚从车上下来的白露头顶。“阿明，我的脸好疼，那个贱人下手真狠！
”白露娇滴滴地靠在周启明怀里，指向我的目光淬满了毒。周启明揽着她，
柔声安慰：“不怕，我来了。”他们与我擦肩而过。那把伞，曾经无数个雨天为我遮风挡雨，
此刻却将我隔绝在一个冰冷的世界之外。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半边脸颊高高肿起，
火辣辣地疼。嘴角似乎又裂开了，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我听见周启明对调解员说：“同志，辛苦了。白露是我妻子，这件事情是我们家内部的矛盾，
我们私了。”“私了？”调解员看了看我一身的狼狈，又看看白露只是稍微乱了的发型，
皱起了眉，“小周，你爱人这可是故意伤人，你看这位沈同志……”“她活该！
”白露尖叫起来，“她勾引我老公！”周启明立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同志，我再说一遍，我们私了。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亟待处理的麻烦。我七年的真心，七年的等待，
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从他考上大学离开大院，我在厂里苦等；到他毕业后留在大城市，
我拒绝了所有提亲；再到他回来，当上副厂长，我以为我们终于要修成正果。结果，
他娶了能让他平步青yun的厂长千金。心里的某个角落，彻底塌了。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办完手续，周启明揽着白露，再一次从我身边走过，
上了那辆气派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雨，更大了。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遮住肿胀的脸，一步踏入了雨幕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可笑的是，
我竟然觉得这雨水比周启明的眼神要温暖。我不知道该去哪里，那个我们一起住了三年的家，
如今已经换了女主人。我像个孤魂野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束刺眼的车灯照在我身上，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堪堪停住。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侧脸。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
眼神深邃得看不清情绪。“上来。”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啞，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愣在原地，这个男人我见过。秦川，城里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倒爷”，听说背景很硬，
为人却亦正亦邪。我们厂里不少人都怕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见我没动，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被雨浇死，就上来。
”0ins_para02我鬼使神差地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很暖和，
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皮革的味道，
让我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奇异的松懈。秦川没看我，只是将车内空调的暖风开大了些，
然后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巾，丢给我：“擦擦。”那方巾是纯棉的，
叠得整整齐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捏着方巾，低低说了声“谢谢”，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住哪？”他发动汽车，车子平稳地汇入雨幕中的车流。
我报了纺織厂职工大院的地址，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说完我就后悔了，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车内一片沉默，只有雨刷器规律地摆动声。
我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下颌線條剛硬，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周启明为了那个女人，把你打成这样？”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浑身一僵，
捏紧了手里的方巾。他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整个纺织厂都传遍了。
”秦川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七年的感情，换不来一句公道话，值吗？”值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我最痛的地方。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周启明面前我没有哭，在白露面前我没有哭，在派出所我也没有哭，但此刻，
被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戳破伪装，我的委屈和不甘像是决堤的洪水。“不准哭。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语气硬邦邦的，“眼泪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他凭什么这么说？他却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但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想报复吗？最好的报复，不是哭哭啼啼，
而是让他后悔。让他知道，瞎了眼的人，是他。”车子停在了职工大院门口。我解开安全带，
把方巾递还给他：“今天……谢谢你。”他没接，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我：“方巾送你了。
另外，你住的那套房子，周启明已经申请收回，明天就会有人来清东西。你最好有个准备。
”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那套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虽然是厂里的职工房，
但我们家住了二十多年。周启明……他怎么能这么绝情？“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声音颤抖地问。秦川终于转过头，正眼看我。他的目光很沉，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讨厌看人认输。尤其是，不该认输的人。”说完，他不再给我追问的机会，一脚油门，
黑色的桑塔纳消失在雨夜深处。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鑰匙插進鎖孔，卻轉不動。門，從裡面反鎖了。我這才想起，昨天周启明結婚，
我負氣离开時，他換了鎖芯。我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垃圾，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缓缓滑坐到地上。那一晚，我就在自己家门口的楼道里，蜷缩着身体，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03第二天一早，廠里房管科的人果然來了。他們帶來了周啟明亲筆簽字的申請書，
让我三天內搬離。“沈月，你看，這也是周副廠长的意思，我們也沒辦法。
”來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张叔，此刻他满脸为难。我點點頭，聲音平靜：“我知道了，张叔，
给我一天時間。”我没有去厂里上班，我知道，经过昨天那一闹，
那个“铁饭碗”我也丢定了。白露是厂长的女儿，我是谁？我只是一个没人撑腰的孤女。
我开始收拾东西。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塞满了七年的回忆。他喜欢看的书，我给他织的毛衣，
我们一起攒钱买的收音机……每一样东西，都像是一把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把所有属于周启明的东西都打包扔了出去，只留下了父母的遗物和一个小小的木箱。
那是我的全部家当。搬家那天，我请了個板車師傅。樓下，街坊四鄰指指點点，窃窃私语。
我能猜到他们说什么，无非是些“不知檢点”、“活该被甩”的难听话。我挺直了脊梁，
目不斜视地帮着师傅把东西搬上车。就在这时，周启明和白露回来了。他们开着那辆桑塔纳，
停在了不远处。白露摇下车窗，满脸得意地看着我的狼狈样，笑得花枝乱颤：“哟，
这不是沈月吗？怎么，被赶出来了？真是可怜。”周启明坐在驾驶座上，脸色复杂。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没有理会他们，付了钱给师傅，自己拉着板车，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我的东西不多，一辆板车就装完了。我的世界，原来就这么点大。
“沈月！”周启明终于忍不住，下车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要去哪？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情绪，“如果你没地方去，我可以……”“周副厂长。
”我打断他，轉過身，第一次平静地、认真地看着他，“从你选择娶她，
从你在派出所说出那番话开始，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我现在去哪里，过得怎么样，
都与你无关。”我的平静似乎刺痛了他。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小月，
我们七年的感情……”“闭嘴！”我厉声喝道，“别再跟我提什么七年感情！你的感情，
就是一边跟我海誓山盟，一边跟厂长的女儿暗通款曲吗？周启明，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白露也下了车，冲过来挽住周启明的胳膊，挑衅地看着我：“沈月你横什么横？
你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阿明现在是我的丈夫！你识相点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我笑了，看着这对狗男女，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放心，我会滚的。滚得远远的，
祝你们，百年好合，狼狈为奸。”说完，我拉起板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能感觉到周启明停留在我背后的目光，灼热而复杂。但我不会再回头了。
我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在城郊，便宜，但是环境很差。安顿下来后，我开始找工作。
但因为和厂长女儿打架的“光荣事迹”，没有一个工厂敢要我。我身上的钱越来越少，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在一个布料批发市场，再次遇到了秦川。他还是那副样子，
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嘴里叼着烟，正跟一个档口老板讨价还价。他看见我，挑了挑眉，
掐了烟走过来。“活下来了？”他上下打量着我，语气还是那么欠揍。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没工作？”我點了點頭。
“我那儿缺个管账的，顺便……会做衣服吗？”他問。04我愣住了。做衣服？
我在纺织厂待了那么多年，虽然只是个普通女工，但耳濡目染，加上我母亲本就是个好裁缝，
我的手艺在大院里是出了名的。周启明以前的衬衫，有一半都是我做的。“会。
”我回答得简单干脆。秦川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递给我一个地址：“明天早上八点，
过来找我。试用期一个月，工资……看你本事。”第二天，我按时找到了那个地址。
那是一个挺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一卷一卷的布料。几个工人正在忙碌地搬运，
空气中弥漫着布料和灰塵的味道。
秦川给了我一块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布料和一张香港杂志上的服装图，说：“照着这个，
做一件出来。明天之前给我。”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连夜赶工，第二天一早，
就把一件崭新的连衣裙放在了秦川面前。无论是剪裁还是缝线，都无可挑剔，
甚至比图上的更好看，我还在袖口加了一点小小的绣花设计。秦川拿起衣服，仔细地看了看，
手指抚过我绣的那些小花，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你被录用了。”他说，“以后，
这里的设计和样衣，都归你管。至于账目，我另外找人。你的手，是用来创造价值的，
不是用来打算盘的。”我有些不敢相信。我只是做了一件衣服，他就这么信任我？
“为什么……是我？”“我说了，我看好你。”秦川把那件连衣裙挂起来，“我这人做生意，
讲究一个眼缘。我觉得你行，你就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是干不好，
随时滚蛋。”就这样，我成了秦川服装“作坊”的第一个设计师兼版师。说是作坊，
其实规模很小，只有几个缝纫工。秦川负责跑外面的市场和渠道，我负责内部的生产和设计。
我们做的第一批货，就是我设计的那款连衣裙。没想到，因为款式新颖，做工精良，
一下子就成了爆款，在城里的百货大楼卖断了货。第一个月发工资，
秦川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打开一看，足足有五百块。这在当时，
是我在纺织厂不吃不喝干一年才能攒下的钱。“这是你应得的。”秦川说，“好好干，
以后会更多。”我捏着那个信封，手心都在出汗。这是我离开周启明后，
靠自己赚的第一笔“巨款”。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包裹了我。
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作坊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我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画设计图，
选布料，盯生产，忙得脚不沾地。忙碌让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事，
也让我整个人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有一天，我去百货大楼看销售情况，意外地碰到了白露。
她正和几个富太太在逛街，身上穿着一件时髦的套装，趾高气昂。她也看到了我，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沈月？你怎么在这里？哦……我知道了，
你是来这里当售货员的吧？也对，除了干这个，你还能干什么？”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我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富太太们就附和着笑了起来。就在这时，
商场的经理一路小跑过来，恭敬地对我说：“沈小姐，您来了！
我们老板正在楼上办公室等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白露的笑声戛然而rr止。
05白露脸上的表情，从鄙夷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精彩极了。“沈小姐？
”她拔高了声音，“经理，你是不是搞错了？她就是我们纺织厂一个被开除的女工！
”商场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人精似的，他看了看白露，又看了看我，笑容不变，
但语气里多了一丝疏离：“这位太太，
沈小姐是我们商场最重要的服装供应商‘风驰’服饰的首席设计师，
我们老板亲自接待的贵客。您可别乱开玩笑。”“风驰”是我们给自己的小作坊起的名字，
秦川起的，他说希望我们的事业能像风一样迅速，像电一样驰骋。白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身边的富太太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味。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只是对经理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上去。”从她们身边经过时，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白露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嫉妒目光。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爽。
我见完商场老板出来，秦川已经在楼下等我了。他斜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烟，看到我下来，
便把烟掐了。“谈完了？”“嗯，他们想跟我们签个长期独家供货协议。
”我把好消息告诉他。他笑了，很自然的帮我拉开车门：“上车，带你去个地方，庆祝一下。
”车子一路开到了城郊的一片空地上。我疑惑地看着他，这里荒郊野嶺的，有什么好庆祝的？
秦川却从后备箱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瓶汽水和一个小蛋糕。他把蛋糕放在引擎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