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荣归故里的陷阱踏上青溪镇土地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回家了。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湿润泥土混合的气息,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溪流潺潺。
这是我记忆里镌刻了十五年的故乡,是我在城市冰冷的钢铁森林里,午夜梦回时唯一的慰藉。
我叫林晚,十五年前,我揣着父母凑的五百块钱离开这里,去了繁华的都市。十五年后,
我带着亲手创办的公司被收购后换来的九位数存款,回来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衣锦还乡的荣归,是一次对过往贫瘠岁月最温柔的回馈。我错了。
回乡的第二天,我召集了全族的长辈和乡亲们,在镇上最大的饭店摆了三十桌,
宣布了一个决定。“各位叔伯婶娘,各位乡亲,我林晚能有今天,离不开生我养我的青溪镇。
所以,我决定个人出资一千万,为镇上修建一座全新的文化中心,包含一个图书馆,
一个儿童活动室,还有一个免费对所有老人开放的奇牌娱乐室。”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宴会厅都炸了。掌声和欢呼声像是要把屋顶掀翻。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堆满了激动和狂喜。我的大伯,林长富,作为家族里最年长的代表,颤抖着嘴唇走上台,
握住我的手。“晚晚,好孩子,真是我们林家的骄傲,是青溪镇的骄傲啊!你放心,
这么大的事,大伯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他眼里的热泪,和他话语里的真诚,
让我心头一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对了。这一千万,花得值。然而,我没有看到,
在他转身的瞬间,
那份激动迅速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一种闪烁着精明与贪婪的算计。宴席散后,
大伯林长富以“商议项目细节”为由,将我带到了老宅的祠堂。祠堂里,
林家的核心成员悉数到场。除了大伯,还有我二叔、三叔,以及他们各自的儿子,
我的堂兄弟们。香火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静静地注视着我们。大伯清了清嗓子,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晚晚,你捐钱是好事,
但这一千万不是小数目,不能乱花。外人靠不住,这事,必须我们自家人来办。”我点点头,
微笑着说:“大伯说的是,我正想请您和几位叔叔帮我监督,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监督?”大伯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沉了几分,“晚晚,你这就见外了。我的意思是,
这个工程,从头到尾,都由我们林家人自己来做。”我愣了一下。“大伯,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他指了指身边的堂哥林大强,“你大强哥,虽然没盖过楼,
但他跑了这么多年工地,当个项目经理,总揽全局,没问题吧?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大强挺起他那被啤酒灌得滚圆的肚子,咧着嘴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对,晚晚,
你放心,哥保证给你建得漂漂亮亮的。”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大伯,
这不是小工程,需要专业的建筑公司和有资质的团队。大强哥没有相关经验,
恐怕……”“什么经验不经验的!”二叔林长贵拍着桌子打断我,“我们自己家的事,
要什么经验?钱是你的,但名声是我们整个林家的!让你大强哥管,出了问题我们全家担着,
你怕什么?”“就是!”三叔家的堂弟林小峰也开了口,他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
嘴里叼着烟,“姐,你是不是在城里待久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啊?一千万,
你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现在让你拉扯我们一把,你还不乐意了?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正是因为重视,
所以才要专业的人来做。这钱是捐给全镇的,不是我们林家的,我要对所有乡亲负责。
”“负责?”大伯冷笑一声,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你怎么负责?
你一年到头回来几天?这青溪镇,你还认识几个人?这里,我们说了算!我告诉你,晚晚,
这项目经理,必须是你大强哥。工程的沙石水泥,由你二叔供应。
里面的桌椅板凳、图书电脑,让你小峰弟去采购。这是我们内部商量好的,就这么定了。
”我看着他们,大伯的专断,二叔的蛮横,堂兄弟们的理所当然。祠堂里庄严肃穆的氛围,
此刻显得无比滑稽和讽刺。他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是在明目张胆地,
瓜分我捐出来的那一千万。“如果我不同意呢?”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同意?
”大伯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祠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晚,
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别忘了你爹妈是谁!你爹当年病重,是谁跑前跑后?是我!
你妈跟人吵架,是谁替她出头?是我!我们把你当亲闺女,你现在翅膀硬了,
要翻脸不认人了?”他开始翻旧账,用那些早已模糊的恩情作为枷锁,试图将我牢牢困住。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记忆里那个会在过年时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
会摸着我的头说“晚晚有出息”的大伯,和眼前这个满脸戾气、试图用亲情绑架我的老人,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大伯,一码归一码。当年的恩情我记着,所以我愿意回报家族,
回报乡里。但这不代表,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把一件好事,变成一场中饱私囊的闹剧。
”“闹剧?”林大强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林晚***说谁呢!
老子管个工程怎么了?不就是花钱吗?我不会花?
你别以为你在外面挣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回到这儿,你还得听我们的!”“够了!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茶杯被震得跳起来,茶水溅了一桌。整个祠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我的反应惊住了。我目光冰冷地扫过每一个人,从他们惊愕、愤怒、贪婪的脸上,
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家族。“我再说一遍,这个项目,我会请最专业的团队,
进行公开招标。每一笔账目,都会请第三方审计,对全镇公示。谁想插手,谁想动歪脑筋,
门都没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钱,我说了算。”说完,
我不再看他们铁青的脸色,转身走出了祠堂。背后的咒骂声,像是无数条黏腻的毒蛇,
追着我,撕咬我。“反了天了!真是个白眼狼!”“不孝女!忘了本的东西!”“等着瞧,
没有我们点头,你一砖一瓦都别想动!”我没有回头。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祠堂门口那棵百年老槐树的影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要把我吞噬。那一晚,
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次回来,或许不是荣归故里,而是闯进了一个我早已不认识的,
名为“故乡”的猎场。而我,就是那个猎物。二 贪婪的漩涡事情的发展,
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第二天,关于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流言,
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青溪镇的每一个角落。版本有很多。有的说我嫌弃亲戚穷,
怕被占便宜,所以宁愿把钱给外人赚,也不给自家人一口汤喝。有的说我在城里被骗了,
找了个野男人,钱都被人家管着,自己做不了主。最恶毒的版本,是我大伯娘亲自编排的,
说我发的是不义之财,怕遭报应,才假惺惺地回来捐钱积德,实际上骨子里坏透了。
我走在镇上,过去那些对我笑脸相迎的乡亲,如今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探究。
那些曾经热络的招呼,变成了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我成了青溪镇的公敌。
我试图解释,想告诉他们,我只是想把好事办好。但没人听。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个被家族和舆论塑造出来的,
冷漠、自私、六亲不认的林晚。这天下午,镇长王志远找到了我。
王镇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起来一脸和气。
他是少数没有对我改变态度的人。“林总,真是年轻有为啊。”他客气地和我握了手,
“您要为镇上捐建文化中心的事,我们镇政府代表全镇人民,对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王镇长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面对他,我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哎,
应该的,应该的。”王镇长搓着手,面露难色,“不过呢,林总,
这个项目……现在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力。”“是审批手续的问题吗?”我问。
“手续都好说,主要是……民意。”王镇长叹了口气,“您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