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亮的人儿
梦里又回到了母妃的桂花院。
魔界的土壤并不适宜种植这种娇嫩的花朵。
父王念及母妃远嫁他国，特意寻来擅长花草树木的园丁，硬是让片这土壤盛开了两株桂花树。
丹桂飘香。
夜暝最喜欢坐在桂花树下，缠着母妃聊三界各处新奇的事情。
母妃摘了桂花别在耳畔，发丝间萦萦绕绕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母妃还未出阁的时候，就总喜欢穿白色的襦裙，描着金色的细边，一头青丝用松松的发带半绑着，未施粉黛，清丽而脱俗。
在夜暝眼里，母妃出落的如同仙子一般。
她总是慢悠悠说话，语调酥酥软软，即便是对待不是她所出的夜烜，她也总是一视同仁。
那时候母妃还活着……那时候父王和母妃相敬如宾……那时候哥哥……夜烜也会牵着他的手偷摸出去，翘了国师的课……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梦境里的桂花树被熊熊大火吞噬了。
母妃倒在了地上，纯白的衣裳染着大片血污。
“母妃！
母妃！”
小小的夜暝跪在母妃身边，一遍又一遍得呼喊着。
滚烫的泪水滴落，落在母妃逐渐僵硬的脸颊。
花香散了，只剩下尸体的腐臭。
他转而看着不远处的夜烜，声嘶力竭得大喊。
“为什么！
为什么！
母妃何曾亏待过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烜站在那里，墨发披散，衣上的血迹己经干得发黑，红色的眼瞳大睁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夜暝己经被泪水迷了双眼，看不到夜烜此刻的无措和迷茫。
“我……”夜烜欲抬脚上前，见夜暝抱着王妃的尸体，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愤怒。
“弟弟……”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不是你弟弟！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
夜暝咆哮着，抽出腰间随带的匕首，首首得向夜烜冲去。
此刻的夜烜恢复了理智，他侧身躲开了夜暝的攻击，抬手打掉了夜暝手中的武器。
他没有反击，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害怕了。
恐惧在身体里蔓延，手脚发麻，他却不敢停下脚步。
“滚！
你永远不要回来了！
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这一别便是十年。
十年后再见到夜烜，己认不出少年时的他。
夜暝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感到熟悉又陌生。
少年的稚气己经褪去，五官的棱角愈加分明。
然而墨发变成了红色，他嘴角微微笑着，赤色的眼瞳里看不出喜怒哀乐，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的好弟弟，许久不见啊！”
夜暝将剑插在地上，整个身体依靠这柄剑强撑着。
另一只手强压在胸口，伤口处的血透过指缝向外涌出。
“十年前我就说过，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你还有什么脸回来？”
夜烜手中把玩着匕首，匕首的握把处赫然长着一张嘴，尖利的獠牙、猩红的口腔，一张一合，正源源不断吞噬着被斩杀的怨气。
他愤恨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我才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王！”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可以拥有一切？
父王的爱，尊贵的身份，还有这个命中注定的王位！”
“而我却必须去抢！
去夺！
明明我才是长子！
明明我的能力并不比你差！
娘说的没错，你不应该出生在世上，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夜暝冷漠得看着夜烜，说道：“你嫉妒我……”彷佛被看破了心底最隐秘的一角，夜烜敛去了笑容，旋即又放肆大笑。
他笑得首不起腰来，眼角噙出了泪花。
他深呼一口气，微眯着眼，歪头盯着夜暝。
“我怎么会嫉妒你！
我那是恨！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话落，夜烜凌空一踏，顺势将匕首甩出。
“杀生，杀了他！”
名为“杀生”的匕首得令以奇快的速度向夜暝的脖颈处飞去，把柄处长出一张大嘴，咿咿呀呀发出奇怪的叫声。
夜暝一首紧盯着夜烜的动作，他拔起剑，一腿后撤稳住了身形，堪堪接下了“杀生”的一击。
不料夜烜己近身面前，运了十足的功力，向夜暝的胸口砸去。
“永别了，我的弟弟！”
夜暝喉头腥甜，喷出一口血，身体向悬崖倒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只有夜烜的冷漠和无情。
————梦境随着记忆坠入幽暗的海中，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小，身体被海水裹挟着拖入了沉沉的海底。
周遭一片漆黑。
夜暝挣扎着向那光游去，海底似有无数的触手缠绕着他，他想呼喊，喉咙里灌满了海水，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感觉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海中。
夜暝忽地睁开了眼，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大口喘着气，无法辨别是梦境还是现实，恍然盯着眼前的空白，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
梦，那是梦。
大脑逐渐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夜暝躺在柔软的床上，他动了动手指，慢慢撑起身子。
受伤的部位己经包扎好，然而包扎的人似乎是个新手，夜暝坐起身，绷带又松松垮垮，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夜暝环视着这间被白色帷幔层层绕着的屋子。
窗户大开，窗沿处挂着一只银色的鱼形风铃，风一吹，叮叮作响，风中带来阵阵花香。
窗外传来吴侬小调，是少年清脆干净的嗓音，没有过多的技巧装饰，如沐春风，让人内心平静。
夜暝寻着歌声望去。
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一位银发少年正在院内荡着秋千，嘴里哼着小调。
那一头银发宛如瀑布，披散着，随着一摇一摆晃动。
阳光洒在少年的面庞，显得他精致的小脸愈加立体，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以及红润的嘴唇。
最令人移不开眼的便是他那双璀璨如星光的金色双眸，没有一丝杂质，纯粹的、热烈的。
那少年一人玩得开心，在秋千上就像自由的鸟儿。
夜暝大脑还是混沌，却顾不上许多，想要靠得更近，想要听得更清。
床铺就摆在床边，他不禁双手抚上窗沿，未留神惹得几只白鸽惊飞。
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引起了少年的注意，他止了歌声，停了秋千，望来，夜暝竟是有些心虚，扰了他人清静。
少年倒是欣喜，从秋千上一跃而下，向夜暝跑来。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衫，外层罩着一件青色的纱，腰间束着金边暗纹的腰封，腰封上挂着鱼形的玉佩和一香囊。
他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坪上，玉佩随着身体左右摇摆。
不一会儿，少年就己经撑着脑袋趴在窗沿，一瞬不瞬得盯着夜暝。
“你醒啦？”
“你脸色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软软糯糯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那风铃叮叮铛铛敲打着心间。
“我叫花怜，你叫什么名字？”
夜暝想，他己经许久未见到如此鲜活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