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以北

“林蓓蓓，出来，去厨房给我倒杯水。”

客厅里，陆莹嘉的声音大声响起。

房间里的林蓓蓓躺在床上，她撇着嘴，扯了扯头发，然后从床上起来。

嘴里不停抱怨着：“厨房离客厅这么近，自己不会去倒吗，烦死了。”

她来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拿到客厅。

她把杯子重重的摔在茶几上，不情不愿的说：“呐，水。”

陆莹嘉没有看她，始终低着头在织毛衣。

说完，她就要转身回房间去。

这时，陆莹嘉突然开口：“等等，我让你报江大，你报了没有啊。”

林蓓蓓无奈叹气，她转过身：“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江城读书，我想出去不行吗？”

听到这话，陆莹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摘下老花镜，抬头看着林蓓蓓。

“林蓓蓓，你说你报什么A大，这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能放心吗？”

林蓓蓓急的快要哭出来，她赶紧坐到陆莹嘉旁边，乞求的语气说道：

“奶奶，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报A大吧，我想去读A大，我不想继续呆在江城了，好不好嘛？”

陆莹嘉看着她：“A大有什么好的，江城不好吗，离家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你这去了A大，要是生个病什么的，我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照顾你吗，你爸妈又天天不着家。”

“哼！”林蓓蓓气的站起来，“你就是个老顽固，我不想跟你说了！”

说完，林蓓蓓拿着手机冲出了家门。

身后传来陆莹嘉的声音：“我告诉你，你爸爸妈妈既然把你交给我负责，你就得听我的，不准报A大听到没有！”

－

林蓓蓓在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车，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处华丽的小区门口停下。

林蓓蓓跑着进了小区，她坐上电梯来到五楼。

在一处住户门前停下，她敲了敲门，喊道：“漂亮奶奶，开门啊！”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用钗子盘在脑后，看上去约五六十岁。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虽已经面容年老，但能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

“蓓蓓？你这是怎么了？”

“呜呜，周奶奶。”林蓓蓓哭着扑进周韫的怀里。

……

“所以，你们就为这个报考志愿的事儿，就又吵架啦？”

周韫坐在沙发看着对面的林蓓蓓问。

林蓓蓓嘟着嘴，一张小脸十分委屈：

“漂亮奶奶，你不知道。我奶奶她就是个老顽固封建派，我是去A市读书，又不是出地球了，说什么远不远的，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随时回来不就行了，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韫摇摇头笑了笑说：“你呀，你奶奶这是在心疼你，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呗。”

“再说了，这江城大学也是名校啊，你为什么非得去A市才行呢？”

周韫不解的问。

“漂亮奶奶，你不懂。”

林蓓蓓绝望的在沙发上躺下哀嚎：“啊，活着好难啊！”

周韫摇摇头，然后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从那天开始，林蓓蓓就一直在周韫这里待着。

林蓓蓓和陆莹嘉两个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所以就这么僵持着。

这天，还在睡梦中的林蓓蓓被门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起来，边打哈欠边走到客厅开门。

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林蓓蓓晃了晃脑袋，使劲看清眼前的人。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六七十岁的男人。

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身中山装，外面是一件黑色大衣，个子很高，一只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另一只手中还提着一个袋子。

已经花白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打理好，整个人儒雅温润十分有气质，

林蓓蓓有些看呆，这时，有人开口：

“你好，请问，周韫在家吗？”

林蓓蓓连忙回过神来，她赶紧点头：“在的，在的，您请进。”

男人朝她微微颔首，然后走进屋里。

林蓓蓓赶紧朝着周韫的房间喊：“漂亮奶奶，有位爷爷找你。”

周韫把百合花放下，她坐在沙发上，然后说：“宋老师，坐吧。”

宋鹤眠在周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接着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厨房里，林蓓蓓咬着个苹果鬼鬼祟祟的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可惜距离太远，啥也听不见。

“你怎么样？”

周韫微微一笑：“什么？”

“明天，你能坚持的住吗？”宋鹤眠一脸关切的问。

周韫握紧双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放心，我能的。”

宋鹤眠低头无奈一笑，他神情认真的看着周韫说：“周韫，那你，放下了吗？或者说，现在能试着接受我了吗？”

周韫眼眶渐渐湿润，她艰难开口说：“我，还是放下下，对不起，宋老师。”

宋鹤眠勉强笑了笑，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他还是不死心，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你现在，还叫我老师啊？行吧，我知道了。那，至少明天可以让我陪着你嘛。”

周韫摇头：“不用了，我可以。”

宋鹤眠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到。”

周韫点头：“好。”

又坐了一会儿后，宋鹤眠离开了周韫家。

宋鹤眠一走，林蓓蓓就急着问：“漂亮奶奶，刚才那个爷爷是谁呀？他好有气质呀，又儒雅又帅，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看着林蓓蓓期待的眼神，周韫否决了她的问题：“不，他以前是我的一个老师。”

“老师？可是这老师和你年纪看着差不多呀。”

“是的，他就比我大五岁。”

“哦。”林蓓蓓点头，她接着问，“那他刚才说的明天什么坚持住什么的，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韫顿住，她脑海里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来。

她摇摇头：“没有，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就是看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关心一下。”

“哦。”

林蓓蓓没有再问。

第二天，林蓓蓓刚起来就看到周韫已经起来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今天的周韫和往常十分不一样，她今天化了淡妆，穿了一身黑色中式的长裙，还穿了高跟鞋，外面披着披肩，但也是黑色的。

花白的头发披着，全身上下唯一的白就是她的皮肤和头发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十分优雅有气质。

林蓓蓓皱眉疑惑的问：“漂亮奶奶，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还打扮了？”

周韫回头看了眼她：“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做饭吃吧。”

说完，周韫就出了门。

林蓓蓓更加疑惑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么多年周韫就没怎么特地打扮过。

头发一年365天也大多数都是挽着的，今天却突然打扮了，不对，有情况。

林蓓蓓来不及换衣服，找了件外套穿在睡衣外面，就紧跟着周韫出了门。

她一路尾随周韫来到海边。

只见来到海边后，周韫就站在沙滩上，开始就这么僵直的站着。

林蓓蓓坐在远处的一颗石头上，十分不解的望着周韫的方向。

这天这么冷，马上就要冬天了，海边都没有什么人，周韫来这里干什么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继续走开，她就这么坐在石头上，无聊的等着周韫。

可是，过了好久，周韫还是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

林蓓蓓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距离隔得远，但林蓓蓓还是从周韫的身上看出了伤心的意味。

记得林蓓蓓第一次见到周韫，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而那时候周韫五十出头。

周韫从小到大就是个美人胚子，即使那时候已经年过半百了，但还是十分的漂亮。

林蓓蓓和陆莹嘉一样，是个颜控，所以她从小就一直很喜欢周韫。

那时候的周韫还在上班工作，所以林蓓蓓很少见到她。

但后来周韫不工作，陆莹嘉就一直让周韫搬来江城和她们一起住，可是之前周韫一直不愿意，直到半年前她才同意搬过来。

林蓓蓓特别开心周韫搬来江城，所以每次她和陆莹嘉吵架，她就跑到周韫那里去住。

周韫身边没有父母，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对她来说，林蓓蓓和陆莹嘉就是她的亲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的缘故，林蓓蓓总觉得周韫身上有股忧伤的情绪。

这股忧伤，在她还很小见到周韫的时候就有，这么多年了，一直还在，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股忧伤就和现在一样。

周韫整个人都忧郁哀伤，看上去令人心疼不已。

偌大的海边，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林蓓蓓咬咬唇，她从石头上起来，朝着周韫走过去。

这时，突然刮来一股很大的冷风。

林蓓蓓赶紧拉紧外套，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小跑着来到周韫旁边。

“漂亮奶奶，你怎么来海边啦，你不冷吗？”

周韫只是摇了摇头：“不，不冷。”

林蓓蓓哦了一声，她望了望四周，又接着问：

“漂亮奶奶，你到底来这里干吗呀？”林蓓蓓问。

“我……来见一个故人。”

“故人？他在这里吗？”

“不，他不在这儿。”

“哦，那既然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这天好冷啊，以后再来等吧。”

“不，不行，得等。”

“那他什么时候来啊？”林蓓蓓又问。

听着这些话，周韫心里一阵一阵的痛，她沉重的呼了口气。

她声音变得有些许哽咽：

“他，应该不会来了。”

“再也不会来了。”

说完，周韫抬眸看向远处。

她又哑着嗓子开口：“蓓蓓啊，答应我，以后不要和你奶奶吵架了好吗。”

林蓓蓓咬唇低下头，没有说话。

周韫叹气：“我啊，最近觉得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都觉得力不从心，可能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听闻，林蓓蓓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漂亮奶奶，你这是说什么呢，不要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看着林蓓蓓，“所以，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奶奶。”

周韫满面愁容。

远处，海浪拍打着海滩发出声音，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住着一个不归人。

周韫回到家后，就进了房间，晚饭也没有吃，林蓓蓓见状着急不已。

周韫自从搬到江城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今天又这么不对劲。

林蓓蓓没办法只好打给了陆莹嘉。

陆莹嘉家离周韫家很近，不过一会儿她就过来了。

陆莹嘉进了屋子，就忽略掉要跟她说话的林蓓蓓，径直进了周韫的房间。

林蓓蓓在身后翻了个白眼。

那几天陆莹嘉和林蓓蓓一直住在周韫家里。

周韫并不是身体又出问题了，只是心情不太好，她们两个来之后，她就又和从前一样了。

一见周韫恢复，她们两个人又开始了报考志愿的对峙。

“我让你报江大，听到没有，A大太远了，不准去。”

“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你不是和沈易约定好了一起报江大吗，突然变卦，是不守信用的。”

听到这话，正坐在餐桌上择菜的周韫一愣。

林蓓蓓眼见说不过陆莹嘉，就跑到周韫这边来，她坐到椅子上气急败坏的说。

“漂亮奶奶，你给我评评理，我这从小到大，从上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江城，初中，高中也一直在江城，我真的受够了，我想出去看看别的风景不行吗？”

“不行。”陆莹嘉也走了过来，“江城哪里不好了，江城比其他地方差吗，你就给我呆在这，哪也不准去。”

“哼！”

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周韫见状连忙阻止。

“诶，行了行了，你们暂停一下哈。”

周韫被她们两个吵得脑子痛。

好不容易，战火停下。

三人各自回了房间。

林蓓蓓躺在床上，心里郁闷难解。

她起身来到周韫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进去。

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林蓓蓓皱着眉来到客厅。

只见周韫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低头看着。

林蓓蓓悄悄走了过去。

她凑过去轻声说：“漂亮奶奶，你在看什么呀？”

听到声音，周韫回头。

她笑了笑说：“蓓蓓啊，没看什么。”

林蓓蓓的目光望向周韫手里拿着的照片。

她坐到周韫旁边：“这是什么照片啊？”

周韫看了看手里的照片，淡然回答：“哦，这个啊，是我的高中毕业照。”

听到这话，林蓓蓓顿时眼里发光：

“高中毕业照？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韫把照片给她递过去：“当然可以。”

林蓓蓓接过照片，认真看起照片来。

突然，她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少年问：“漂亮奶奶，这个是不是江珝安啊？”

听到这个名字，周韫心里猛然一跳。

她看着林蓓蓓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林蓓蓓笑了笑说：“奶奶和我讲过你们高中的事，就是你和江珝安的。”

周韫变得目光无神起来，突然，她低头一笑问：“她都说什么了？”

林蓓蓓摇头：“她也没说什么，就说江珝安非常优秀，很帅，以前很喜欢你什么的。”

“所以我一看照片就觉得他是江珝安，因为他在那里面长的最帅。”

周韫无奈：“她真是个大嘴巴啊。”

林蓓蓓撇嘴：“可不是嘛，而且她还强迫别人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见林蓓蓓表情别扭。

周韫笑着看向林蓓蓓说：“蓓蓓呀，我刚才听你奶奶说，你和别人约定好了要考一所大学是吗？”

“我……”林蓓蓓咬唇，“是。”

“那，你既然约定好了和别人一起去读同一所大学，那你失约的话，是不是不好？”

林蓓蓓点头说：“是。”

“其实啊，你奶奶不是硬要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她是希望能时刻陪在你的身边，看见你。”

“可是……”林蓓蓓皱着眉头，“我已经在江城生活够了真的，身边的许多人和事我都觉得厌烦，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其实啊，你也就现在这么想，等以后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会很怀念以前的。”周韫苦口婆心的劝着林蓓蓓。

“特别是一些重要的人和事……”

重要的人？

林蓓蓓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她问：“漂亮奶奶，对你来说，江珝安是不是算重要的人啊？”

正从房间出来的陆莹嘉突然停下脚步，她靠在门上，目光望向客厅里的两人。

周韫没有回答，只是拿过林蓓蓓手里的照片。

她看着照片里，站在最右边，目光看向右前方的少年，心里隐隐作痛。

林蓓蓓拉着周韫的手开始撒娇：“漂亮奶奶，你可以和我说说你高中时候的事吗？”

陆莹嘉话多，以前在林蓓蓓面前说过一些周韫和江珝安的事。

所以林蓓蓓对于这些一直对周韫高中的事非常感兴趣。

周韫摇头：“我的高中其实过得并不开心，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不嘛，漂亮奶奶，求你了，就说嘛，求求了……”

看着林蓓蓓可怜兮兮的样子，周韫心里十分无奈。

她抬手摸了摸林蓓蓓的头：“这么想听？”

“嗯嗯，想。”

“那你要答应我，我说了之后，报考志愿的事，你再和奶奶好好商量一下，都不准发脾气好吗？”

林蓓蓓想了一下，心想这个交易她也不亏，反正最后奶奶拗不过她，总是会顺着她的意思做。

她欣然答应：“好！”

“那你想听什么？”

“就说你高中时候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还有你和那个叫江珝安的，和他发生的事，我都想听。”

江珝安……

又是这个名字，又再一次让周韫心里狠狠一揪。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也记不清上次叫他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依旧还记得，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接着，周韫和林蓓蓓说起了她高中时候发生的事。

“我的高中啊，其实没有什么好讲的。”

“我高中是在临县一中读的，很多东西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是依旧还记得，每年临县的夏天都特别的热，蝉鸣声都特别的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