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自不量力,蒙面男看着这群人仍做困兽之斗连连摇头,径自踢开房门只管确认夜仟盛并无性命之忧旋旋离去。
孟沁喜早认出他想追,可王明却好死不死拦住,
“公主,这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那位大侠,小的派人去追!”
话罢,他忙向身后使个眼色,一批人马随即跟上,看着男子背影彻底远去,她才不情不愿走进柴房。
待到夜仟盛一觉醒来,早回到自家宫殿舒适软榻,太医们早早瞧过退守殿外。
皇上出宫遇刺此事非同小可,除开毓阳、桑落二人,眼下十字排开或站或跪,乌泱泱落满一地,可即算如此,夜仟盛一眼便瞧见毓阳,和煦笑笑,挥手招她上前:
“小鬼头,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已长成大姑娘咯!”
她也无半分拘谨,抬头挺胸,咧开一嘴大白牙道:
”可仟盛伯伯还和以前一样贪玩,若是老祖知晓昨夜之事,少不了要叨叨您一番!“
夜仟盛闻言难得露出胆怯之色,讪讪道:
“好侄女,那到时,你可一定要替仟盛伯伯说好话!”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孟沁喜笑眯眼一派纯真,拍着胸膛义不容辞道。
恍惚间,夜仟盛好似看见当年那个少年,于最危难之际一路相伴遇鬼杀鬼遇魔除魔,他能一步步摆脱质子之身回到大徽夺得帝位,全离不开那人鼎力相助。
只可惜风姿俊朗盖世英雄,却早早陨落于幽兰朝堂臭不可闻沟渠。
夜仟盛每每思及此,心中都隐隐做痛,眼下更不住红了眼。
外人都惊诧地一头雾水,只有孟沁喜定定望着这位早悄然升起华发长辈,吸溜鼻尖,酸涩眼睑。
她明白,她知道,她懂得,他们都在思念共同的人。
夜仟盛一早给她安排了最好宫殿,又命人送来无数吃食、用品,唯恐她受半点委屈。。
是日,刚下朝堂,还来不及褪去官服,便颠颠亲自前来探望。”好侄女,你看还缺不缺什么,尽管和皇伯伯说,这就是你自己家,千万别拘谨!“
”哪就那么金贵了,仟盛伯伯您放心,我在您这儿吃的好,住的好!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孟沁喜脸颊带粉,容光满满,笑意十足道。
夜仟盛亦笑开怀,点点头,转身朝桑落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
”谢皇上,好的差不多了!“
”好孩子不必多礼!想当初朕同你父亲一起在老祖手下习武,都是以兄弟相称!你随着喜儿一道,喊我皇伯伯便是!“
此一时彼一时,桑落闻言丝毫不敢逾矩,但满怀感激朝着夜仟盛拜了两拜。
他亦不强求,又笑着面向二人道:”朕听王明说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最早发现端倪,才将皇伯伯这把老骨头从贼人手里救出!你们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孟沁喜闻言猛地摇摇头,夜仟盛本以为她要客气一番,没想到她才是真正毫不客气,眨巴小鹿大眼一本正经道:
“您的承诺可太珍贵了!没想好之前,我才不要随随便便浪费,还是等想到更好愿望,再来求您!”
真是个鬼灵精不过他还就是喜欢她这爽利不拘性子!夜仟盛宠溺地刮了刮她精巧鼻尖,算作应允 ,又转而望向桑落:“那你呢?”
桑落倒也毫不含糊,嘿嘿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至于后头嘛。。。。她就无从得知,因为桑落这家伙坚持这份奖赏必须是她和皇上二人间的秘密。。。。
直到华灯初上,御花园内早早摆上家宴,为她俩接风洗尘。
只是众人刚落座,夜仟盛扫视望去,眉头瞬间拧成麻花:
”夜仟星那臭小子呢,又跑哪厮混去了?“
自上次从危境解脱,醒来后就再没瞧见他,还真是个没心肝白眼狼,对他老子死活一点都不关心。
夜仟宇最近一直忙于西边灾荒赈粮之事,未曾有时间顾上夜仟星,虽不知究竟是何情况,但下意识便想替这个最小弟弟辩驳几句,
“许是有什么意外耽搁了也未可知,父皇您别急,儿臣这就派人去唤!”
“太子这话说的倒是万分轻巧,究竟能有什么意外,比家宴更重要?一屋子长辈都到齐许久,偏生还得等他一个小辈不是!”皇后向来看不惯这二人,见缝插针便要讥讽番。
有趣的是自打皇后说完,夜仟盛反倒收敛神色大手一挥,“算了,算了,你个堂堂***和小孩计较作甚!”
此话虽不严重,但当着众人之面语气好似颇有劝诫之意,皇后顿时面色不虞。夜仟喜连忙出来打和:”父皇,儿臣记得喜儿妹妹早些年最喜欢咱们宫里头的荷花酥,今日孩儿特意吩咐御厨多做几份,好妹妹,你快尝尝对不对味!“
第一次来大徽时她还是个五六岁惫懒孩童,许多细节早记不清,没想到这个容貌俊秀,似与星光皎月同辰小哥哥却笑的那般温柔,说话就像讲故事一般好听,脸颊微红之际,忙闪躲低头夹起一块荷花酥,囫囵下肚,灿然生花,
“好吃,好吃!难怪老祖曾说,他几个弟子就数仟盛伯伯最懂文人雅韵,就连这宫中吃食也别具一格!不仅好吃还好看!”
孟沁喜一直深得老祖宠爱,除开身世使然,她自有一种快乐天性,能够感染周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敏锐,能够把人心哄的服服帖帖。
在夜仟盛记忆里,老祖从不是一个轻易流露情感,说出赞扬之语的人。正因如此,她这不轻不重一句话,另他备感温暖,就像无论多杰出弟子,仍时常打从心底里期盼恩师赞许。
至此,一场家宴,好似温馨无比,在众人言笑晏晏中流逝而去。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包衣奴才所生,从不受夜仟盛正眼相待的夜仟星。
三更左右,实在放心不下的夜仟宇和衣而起,匆匆赶去凭轩楼。
四四方方小院内,只有昏黄灯火一闪一灭。
瞧见夜仟宇,太监小德子盛满笑意迎上前。
“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来看我家主子,真是难为您费心!”
“无需多言,他呢,睡下吗?“
”还没呢”小德子直摇头,“最近小主身体不好,夜里常常咳醒,有一回小的还瞧见他正偷抹药膏,像是添了新伤,可主子不许小的声张,也不许宣太医来瞧,偏偏他还丝毫不知爱惜自个身子,夜夜读兵书起劲,谁劝都不听!“
夜仟宇听完,长叹一声,忙疾步推门入内,。
夜仟星倚靠床榻,枕畔是一摞摞早被翻烂兵书。他此刻好似正望着窗外出神,坚挺宽阔背影再无人前那股神气与尖锐,只在月色掩映下愈显寂寥。
夜仟宇忽的便被深深刺痛,脑海中挥之不去,全是那个小小地,满脸是泪孩童,无助,凄苦问个不休,”为什么父皇喜欢大哥、疼爱二哥,就是不喜欢我?“
当时仟星年岁还小,并不懂得天子之家人心叵测,还能想想办法哄骗他,
”星儿这么可爱,怎会有人不喜欢。
父皇不过刚刚下朝,被那些白胡子大臣吵的心烦意乱,所以想一个人静静罢了!“
”星儿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因为顽皮,没按时交作业,所以被太师罚抄《春秋》十遍,
我去看你时,你手酸股麻,昏胀不堪,无论我同你说什么,你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男孩仰视他,细细回想,认真点点头。
‘”这就是了,父皇日理万机,好似看上去无所不能,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累,也会想一个人静静呆会!“
夜仟宇实在是个好哥哥,那些年,他想过办法无数、编过善意之谎无数,但终究,星儿也有长大一天。
从骑在自己背上撒娇耍赖孩童,到后来御敌四方,名满天下大将军,他一路逼迫自己成长,用常人惊叹速度,达到望尘莫及赫赫军功。
他满心以为只要他越来越优秀,父皇便会对他刮目相待。
但凡间俗事岂能尽如人意?
这些年父皇对他一直忌惮,盛满血泪屈辱童年亦让星儿再不肯轻易流露柔软,父子间嫌隙、隔阂几乎闹得人尽皆知。夜仟宇不由幽幽长叹,夜仟星这才转过头,落寞神情终添一抹难得喜色。”大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家宴为何无故缺席?“
夜仟星闻言,瘪瘪嘴,显然不想搭茬,但见夜仟宇衣衫单薄,又起身拿起披风给他盖上。
夜仟宇知他心里孤苦,也不再逼问,只推他躺回床,柔声道:
“快睡觉!父皇下令要我从明日起陪喜儿公主逛逛咱们大徽,我可少不了要你作陪!”
“就是当年那个走几步便要人抱的小鼻涕虫?她可是个***烦精?”
夜仟星话还没,夜仟宇便匆忙打断:
“你小子,这话背后说说也就罢,可千万别去外头咋呼,她眼下是父皇面前红的发紫人物,若被有心人拿住话柄,又是件麻烦事!”
“可以不去吗?”夜仟星眉头越发紧簇,真是越看越和父皇生气时一模一样,夜仟宇不由笑了笑,替他扯过被褥掩好四角。”快睡,明日你小子老老实实去我那,别想偷懒!“
夜仟星长叹一声,翻个身终昏昏睡去,夜仟宇又吩咐小德子几句,匆匆离开。
。。。
是日,恰逢灯会星火,孟沁喜十分开心随众人出了宫,没一会便颇觉不大自由,借着如厕由头带着桑落赶紧溜之大吉。
从宽阔大街渐行至狭窄巷道,夜风微起,于潺潺溪流飘荡层层涟漪。
三三两两姑娘或半蹲或静立湖边,虔诚地望着河灯出神。
柳条依依万丝绦,将千言万语汇聚星火,沉醉不眠美梦。